也許真的是因為十分看重這把扇子,卡裏昂先生一開始言辭拒絕了夏爾的要求,但是無奈夏爾為妹妹搶一件禮物的意誌實在太過堅定,一直搶在手中不肯還。


    最後,在不得已之下,心疼自己的作品怕被這個不知好歹的年輕人槍壞的卡裏昂隻得屈從了夏爾的要求。“喂!你這個不知輕重的小子,別捏得那麽緊!這可是聖盧西亞木製作的,花了我老大的心血!您知道我廢了多大功夫才跟真品的原主人得到機會,去近距離檢視一下真品嗎?好吧,好吧,別搶了,給你了!拿去拿去,給你了!”


    夏爾從沒想到一貫嚴肅的卡裏昂居然還有這種反差式的表現,忍不住輕聲笑了出來。


    雖然給是給了,不過他還是堅定要求夏爾給出一定的經濟補償,兩個人又討價還價了半天,最後以八百個法郎成交。從卡裏昂略有些憤憤不平的眼神來看,這個價格竟然他並不覺得賺了——在明知道是贗品的情況下——那真品該值多少錢呢?


    所以說,玩偽造古董這一行當真是暴利行業啊。


    “那就多謝您的慷慨了。”他小心地把扇子收進了懷裏,接著又笑問卡裏昂,“我還真沒想到,您還有這一手啊,在哪兒學的呢?卡裏昂先生?”


    “這可是家傳的本事。”卡裏昂總算消了點氣,然後擺出一副“我就知道您小看了我”的表情,臉上滿是自傲。“我父親就是一個考古學家,他當年還跟著拿破侖皇帝遠征過埃及,仔仔細細地把金字塔考察了一遍。皇帝當時不是說過了嗎?‘我站在金字塔上,瞻仰這個世界過去的四十個世紀!’後來皇帝……”


    說到這裏他好像發現了什麽,突然住口了,有些尷尬地瞟了夏爾一眼。


    夏爾理解他的反應——因為1799年,在遠征勞而無功、大軍陷於困頓無可自拔的時候,那位眺望世界四十個世紀的天才拋下了自己的軍團,隻身跑迴法國。然後發動了霧月政變奪取了法蘭西的最高權力,最後一步步從第一執政變成了帝國皇帝。


    如果他繼續說下去,顯然會陷入到“暗中指責我們的皇帝”的境地當中。作為一個具有基本政治敏感性的波拿巴黨人士來說,這顯然是不能說的。


    不過夏爾顯然也不是那種無聊的人,所以他也隻是微微一笑,扯開了話題。


    “難怪您對此這麽在行。原來是從小就練起來的啊。”


    “如果不是我中間還腦子一熱跑去當了幾年兵。荒廢了手藝,現在何止做到這種程度。”卡裏昂輕輕搖了搖頭,顯得有些唏噓的樣子,“我年輕的時候做的東西那才是經典呢!”


    他顯然不願意多講自己之前的曆史,所以夏爾也不好去問。不過,顯然夏爾剛才有意岔開話題的做法,讓卡裏昂十分滿意。


    卡裏昂掏出懷表看了看時間,然後又招唿夏爾坐了迴去。


    “我告訴您一件秘密吧。”


    “什麽秘密?”夏爾低聲問。


    “約瑟夫-波拿巴先生現在已經來到巴黎了。前幾天還見了我,他還跟我誇過您呢。”卡裏昂顯然是想跟夏爾示好。所以有意透露了這個“重大消息”。


    “哦,謝謝!”夏爾的反應卻比卡裏昂預料的要平淡得多,“對波拿巴先生對我的厚愛,我感激不盡,同樣的,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訴您。”


    “什麽事?”


    “約瑟夫-波拿巴先生現在已經來到巴黎了,前幾天還見了我,他還跟我誇過您呢。”夏爾原原本本地複述了一遍這句話,表情嚴肅地開了一個冷笑話,“我是說真的。”


    卡裏昂先是因為驚訝而表情一滯,然後直愣愣地看著表情故作嚴肅的夏爾,接著,他忍不住捂住嘴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特雷維爾先生您真是……哈哈哈哈……”


    笑了一會兒之後,他慢慢恢複了平常的平穩,心裏則對麵前的年輕人更加高看了一線——既然能夠得到約瑟夫-波拿巴先生如此的看重,那未來這位年輕人的前途顯然不可限量,早早打好交道肯定是有好處的。


    “那麽,波拿巴先生見了您之後都跟您談了些什麽呢?”他小聲問了一句。


    夏爾僅僅思考片刻就如實迴答了——既然能夠處於如此高位,顯然卡裏昂和波拿巴兄弟們是思想是高度統一的,不用擔心別的什麽。


    “我估計和跟您談的完全一樣,就是說到了一些關於英國和俄國的事情。”


    “那您怎麽看呢?”


    “我完全同意我們領袖的看法。”夏爾的迴答言簡意賅。


    “那就好,特雷維爾先生我就知道您會有如此頭腦和遠見的。”


    看到大家都是中央路線的支持者後,卡裏昂的口吻愈加放鬆了,然後舉起酒杯,“來,我們在幹一杯!”


    經過這一番交談之後,卡裏昂心裏則對麵前的年輕人更加高看了一線——既然和中央路線跟得如此緊,而且又能夠得到約瑟夫-波拿巴先生如此的看重,那未來這位年輕人的前途顯然不可限量,早早打好交道肯定是有好處的,那把扇子雖然送出去有些讓人心痛,但是總歸還是物有所值的。


    既然如此,那就不妨再加一點勁兒。


    “特雷維爾先生,您聽說過圖爾戈侯爵嗎?”


    “圖爾戈侯爵?”夏爾聽到這個名字後微微皺了一皺眉,似乎有點印象,但是又想不起來到底是誰。


    看到夏爾的表情後,卡裏昂接著為他解釋。


    “就是那位路易-菲利克斯-埃蒂安-德-圖爾戈侯爵,他在複辟王朝中效忠波旁國王,還當上了國王衛隊的軍官,然而在七月革命爆發後他立馬投靠路易-菲利普國王,結果被國王冊封為貴族院議員。說老實話,我就喜歡這種人,務實,高效,知道自己要什麽。


    因為他知道自己要什麽,所以他在波旁王朝崩塌的時候投靠了七月王朝,同樣的,也準備在七月王朝即將崩塌的時候準備投靠波拿巴家族……”


    “他最近投靠我們了嗎?”夏爾明白了卡裏昂的意思。


    這時,他終於想起了自己曾經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


    夏爾知道他的名字,是因為他後麵當上了法國的外交部長——陪伴著路易-波拿巴稱帝的外交部長。


    波旁王朝的國王衛隊軍官,七月王朝的貴族院議員,直至最後他成為了第二帝國的外交部長。每一次的投機背叛都為他帶來了高升一步的本錢,每一個崩塌的王朝都最終成為了他向上攀爬的墊腳石。


    “是的,他最近聯係上了我們的人,然後表示自己願意為波拿巴家族效力。”卡裏昂的麵色有些奇怪,好像在談什麽很可笑的事情一樣,“這個家夥節操什麽都沒有,胃口倒是大得很,一開始就跟我說想要當個部長!不過,因為現在畢竟是用人之際,我沒有直接拒絕他,但是……”他突然噗嗤一下,“呸!這種人還想當部長,也不看看自己是副什麽德性!真的當我們這些老人不存在了嗎?”


    不,他日後真的當了外交部長,不過夏爾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


    卡裏昂這種忠心追隨了波拿巴家族多年的老骨幹,自然不大會看得起這種多次轉換門庭的牆頭草——雖然因為政治需要,他會笑嗬嗬地接納他們。


    但是,路易-波拿巴作為最高領袖,在奪權成功了之後,真的會完全隻依賴原本的老骨幹來統治嗎?恐怕未必如此。


    在未來奪權成功之後,最高領袖勢必會拉入一些新血進入最高層,一來是為了補充自己的力量,二來正是為了牽製和分散這些影響力和資曆都十分深厚的“老骨幹”。無論古今中外,領袖們大多數都是如此,這不是什麽罪惡,而是一種必要的權術手段。


    而這位日後混成了外交部長的圖爾戈侯爵,顯然就是這種新血之一。


    不過,老“黨員”和新附軍的互相蔑視和鬥爭,竟然在事業尚未成功之時就開始了,簡直出乎夏爾本人的意料。


    夏爾當然不會就此表態,因為他並不打算過多地摻合到這種爭鬥當中,老老實實先完成自己的本職工作才是正道。


    所以夏爾隻是笑了笑。


    “不管怎麽樣,我們現在確實需要拉攏一切可以拉攏的力量,管他什麽人呢,我們又不是教會天天想著找聖徒,就算是教會,兩千年來也找不出幾個真正的聖徒吧?”


    “您這話倒也說得有理。”卡裏昂點了點頭,“總之,現在這些人隻要想來、而且有誠意的話我都會收納,但是我絕不會將他們和我們這些久經考驗過的老人等量齊觀。特雷維爾先生,我們這些老骨幹才應該抱團在一起,我們既然這麽多年都對波拿巴家族忠心相守,自然應該扶持他們走到最後。”


    他的意思顯然是“我們這些老人應該抱起團來,最後應該把重要的位子占完。”


    對此夏爾還是滑頭地避了過去。


    “走到最後之前,我得先想辦把您塞給我的瓷器賣完。”


    是的,在大業都還沒成的時候,考慮這種事有什麽意義呢?


    “好吧,您說得有道理。”卡裏昂輕輕聳了聳肩,“不過我想到時候您會考慮我的話的。”(未完待續。。)</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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