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之後,十四每日來我的院子休息,似乎已成規律;小良子等更樂得在空氣香甜的地方伺候。雖是每夜睡在一起,他卻從不碰我,我也總是枕著他的胳膊睡;每天醒來,都發現自己被他摟得緊緊的,未免太過曖昧。

    幾位側、庶福晉開始隻是隔幾天才請安,漸漸地她們來得越來越勤,這也跟十四有關。他天天在這裏睡,在我的書房裏讀書、練字,用膳更在這裏。小梅說,十四從婚後就再沒去其他的院子。其他福晉想要見他,必須來這裏。

    睜開眼睛,首先看見的是十四俊秀的容顏離我不到一厘米,其次發現動彈不得,費很大力氣才能坐起來。輕手輕腳地下床,我伸了個懶腰,打開窗子,接收清晨的微風;深深唿吸幾口氣,頓覺神清氣爽。提起紫砂壺喝了口茶,滿嘴餘香。我穿好衣服,一身淺藍色旗裝,頭上插了根碧玉簪,走出屋子。

    “福晉您起來了?”外間還躺在榻上的小蓮看見我,連忙披衣而起,叫醒另外兩個丫鬟萱蝶和煙翠。煙翠起身端來臉盆、毛巾、胭脂、香粉,萱蝶端了一個海棠凳和一隻小桌,小蓮早已捧著青鹽和杯子等在那裏。我洗漱了,取了一些粉化了個淡妝。“福晉您餓不餓,這裏有早晨新送來的點心水果,”小蓮忙忙地問。我笑:“小丫頭告訴過張總管我的習慣了吧,不然他們能這麽早開灶?”小蓮傻笑著點頭。“正好,今兒她們肯定得來,”我答道,“先吃點。”那兩個丫鬟馬上去拾掇桌子,準備點心。小蓮在我身邊說:“那些福晉天天來,來了就不走,好鬧人。”我品了口香茗,道:“她們隻是為了見爺。”“還是我們福晉聰明,爺簡直是住在這裏,不過小姐,”她皺眉,“其他側主相當嫉妒呢。”我苦笑,放下杯子:“嫉妒有何用,隻有隨他的心思。”“常主子從前最得寵,現在也瞪了眼,”她笑著說。我看著她:“那個進府多年的侍妾嗎?”“就是她,隻生了個女兒。”我喝光茶,她收拾了杯子,看著我道:“福晉,您去書房?”“嗯,”我不願多說,“做好了叫我。”她福身而去。正要走,煙翠迴來了:“福晉,爺醒了,請您呢。”我在心裏歎口氣,隨她迴去。

    待我迴房時,十四已經穿戴整齊,對我道:“希兒(雞皮疙瘩冒出),起得早啊。”“爺吉祥,”我福了福身。“昨兒你睡得沉,”他笑道。我對這種話早就習以為常,道:“爺又在我身上留了什麽東西不成?”他走近我,道:“還真留了,”說罷抱住我,附耳道:“心。”我沉默,任由他說。見我不語,他鬆開手,淡淡說:“今日我不必入宮,想必你又要忙碌了。”“幾位妹妹昨日就要來,卻趕上爺進宮;今兒是必來的。”他麵無表情地點頭。我想起昨夜小梅臨睡前跟我說的,不禁冷笑;既然我用了希雅的身子,就有些義務幫她報複吧。想罷,我對他微笑道:“爺今天清閑,可否屈尊為我畫眉?”他靜靜地看著我,伸手取來了畫筆。

    筆尖輕柔地在我的眉毛上劃過,他捧著我的頭,細細地描摹形狀,我順勢閉上眼睛,抬著下巴,手環住了他的腰。他稍微一動,隨即站穩,我聽見了筆落地的輕響,感覺到他的氣息越來越近,熱氣已經噴在我臉上,門外有響動。我驟然睜開眼睛,直視著他,微微一笑;他怔然,目光中充滿柔情和愛憐。我抱著他的脖子吻了他。他深深地和我糾纏,舌尖在口腔中互相索取。很久以後他放開我,我無力地靠著他,一臉的甜蜜;他凝視著我,眼睛熠熠發光。我作害羞狀,把頭埋在他懷裏,一聲不響,她們已經看到了,而且足夠多。他喜悅地擁住我,目光在我身上徘徊。我靜靜抬頭,審視著他,他含笑迴視著我。

    身後有東西掉了,我一轉頭,看見煙翠愕然的表情和小梅平靜的臉。十四慍怒的聲音在上方響起:“我沒叫你們進來,出去!”“爺,早膳好了,”小梅福身說,煙翠還是那種表情,一動不動。“知道了。”他仍然沒好氣地說。小梅等福身告退,他低下頭,在我耳邊輕笑道:“你竟然臉紅?”我不自然地摸了摸臉,確實很燙:“我臉紅有什麽問題嗎?”“大有文章,”他看著我道,“你演戲不完美了。”我驚愕,一把推開他:“你這是什麽意思?”他彎腰揀起接吻時掉落的簪子,重新插迴我頭上:“煙翠和小菊是表姐妹,我早就知道;為什麽派你的丫頭打探,卻不直接問我呢。”強自鎮定下來,我平靜地說:“爺,你全都知道了,你的演技也不錯嗎。”“我沒有演戲,”他溫柔地說,“希兒,我對你永遠是真心,不管你是否如此對我。”他再次擁我入懷。我無語,心道:我不會是栽了吧。

    用完早膳,我靜坐一旁,心中懊悔:竟然被他發現了,小梅辦事不妥?還是——他早已看透,順著我演?我定定地看著他,直到太監通傳:“側福晉、庶福晉到。”他安坐著,握緊了我的手。

    幾個福晉進來後福身請安,我注意到一個女子牽著一個小女童,她大約五六歲模樣,很可愛。她的同伴對她說:“格格,給你阿瑪請安。”小姑娘學著大人福身:“若希給阿瑪請安。”十四一笑:“起來。”他轉向那個女人:“秋苓,若希最近學女工了嗎?”常侍妾福身:“迴爺,她還小呢,女工對她來說太早。”十四沒有表示,我看他不太高興。常侍妾看了看我,道:“姐姐有些蒼白,可是不舒服?”我淡淡道:“多謝關心,我並無不適。”“爺也該顧著姐姐身體才是,”她繼續說,“雖說是新婚,姐姐畢竟身單體薄,又加婚後勞累,更需調養。”我心下一聽,這不是說我大婚後太xx了嗎?我暫壓怒火,等她說完。“最近二姐姐(舒舒覺羅氏)院子裏的海棠開了,姐妹們都極為喜歡,不知爺有沒有興趣同賞?”十四冷冷道:“現下你姐姐身子弱,我也有事在身,無暇賞花。你有這個功夫,不如多多教導若希,學些女紅是正經。”常氏啞然,不再言語。十四叫過若希,對我道:“希兒,你看看她像誰。”我仔細打量著她,小女孩也看著我。她的眉眼、容貌都已頗露風華——等等,怎麽這麽熟悉啊,好象希柔的模樣。我抬起眼睛,瞥見常氏嫉妒的眼睛——原來她和我竟有五分相像,原來是這樣。我看了眼十四,他笑望著我,我汗。他轉向她們:“你們若無事便下去吧,嫡福晉身子弱,需要調養;她這裏清淨,我讀書也安閑些。若希留下。”幾人不情願地福身退去。

    “希兒,你妹妹在家中不得相見,我叫若希多陪陪你,”他依然春風般溫和地笑著,把若希推到我麵前。我淡淡一笑:“多謝爺,這丫頭確實與吾妹有幾分相似,”伸手把她拉在身邊,我和氣地笑問:“幾歲了?可讀過書?”她低著頭道:“6歲,隻讀過三字經,沒讀別的。”“你額娘沒教你?”十四的語氣帶怒,問道。“沒——沒有,”她的頭更低了。我拍拍她道:“女子無才便是德,學問不是主要的。”小姑娘抬頭看看我,咧嘴笑了。我轉向十四:“爺,若希這孩子明白,今兒叫她跟著我吧,請和常妹妹說一聲。我身體單薄,恐怕不能伺候爺。”他默然,半晌道:“希兒,我並沒這個意思。”“各位妹妹都等著爺,在我這一處耽擱太久不好。”他聞畢起身,道:“你好好調養,”不舍地凝視我一會,他帶著丫鬟太監走了。

    我吩咐小蓮拿些點心、瓜果,又要小梅折些柳條來。若希站在那裏,我叫她坐了。哄小孩嘛,好象不難,隨手取些柳條,編了個環兒(在這裏隆重感謝原來一樓編柳條筐的老太太),上麵插些花,戴在她頭上。小丫頭高興得什麽似的,急急福身謝我。我挑了幾樣稀罕果品給她吃,又備了一份給常氏。打點好她,我開始問問題:先從簡單的問,比如娘家裏有什麽人,都是做什麽的,額娘對她好不好等等。在“糖衣炮彈”的掩護下,她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說她阿瑪對她雖好,卻是極其嚴厲,針黹、女紅必須通透。我看看我的十字繡織物,心想不會因為這個吧。我又問:“額娘對你好嗎?”她抬起亮晶晶的眼睛,苦臉說:“額娘雖然不苛求,但她總說阿瑪不真喜歡我。”我笑笑,常氏倒是痛快。

    不覺已是晌午,熱浪灼灼,我命人取來冰鎮甜湯,給若希解暑。小丫頭一碗一碗喝著,喝完後直著脖子叫:“姑姑,再來些嘛。”小蓮微笑,上了冰鎮葡萄。她一串串吃著,吃完了就跑出去追鶴摘花。我在窗邊笑看她忙碌的身影,不時衝她揮手。

    小梅上前道:“福晉,您的鐲子該淬淬了。”我淡然轉頭:“小梅,你太不小心了,還有外人就要說麽?”小梅微愣,看了看窗外道:“隻是個小丫頭,值得什麽?”“上次你打聽煙翠已經被爺知道了,這次還不仔細?”

    小梅怔住:“被爺知道了?我很小心的。”“也和我有關,”我冷冷道,“看時間送她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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