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鄉不止黃粱,除了雲笈古峰上的那位天尊之外,夢鄉中還有二十餘位神人,行蹤無定。


    “自當年雲笈天尊遣二十二神人追尋三更,至如今,已有四千餘年。”


    青虹仙君不明太乙天尊為何要給雲暮一刻的世界遁逃,而他對於三千年前的故事很有興趣,不過顯然,現在並不是聽故事的好時候。


    雖然他是這麽想的,故而體現在不問,但太乙天尊顯然更有興致與他紛說一番。


    “三更是太上嫁夢心法的第一代傳人,更是古老時代摩弄了無數人的黑手,眾生的夢境都被他所侵蝕,而他化為石人,體悟大道之境,用養育蠱蟲的方法,造化出了鬼雨。”


    “鬼雨,可稱太上天魔,但他亦是可憐人,他被釘死在雲笈天尊的峰上,永生永世再也無法下來。”


    “我曾經殺過祂一次,那是一場艱難的戰鬥,重重夢幻如雷光泡影,在我們的劍鋒下,輕散潰滅。”


    李辟塵的眉心中,光華熠熠,在火光雲靄之中,似有一片浩大仙山,其中劍光紛舞,仿若藏十方天地於其中。


    不在十方之內,而在十方之外,故十方在我之內。


    李辟塵睜開了眼睛。


    一刻已至。


    世間有三夢,虛實一刻中。


    ..........


    雲暮大聖逃遁入夢幻的最深處,他撕裂了泡影,避開了二十二神人,全力以赴不讓他們發現自己與夢幻的聯係,對於祂來說,這是容易的,畢竟神人們搜索了四千年也未曾尋到祂,這就是最有力的證明。


    祂層層潛入,不斷在真實與虛幻的邊緣碰撞,對他來說,進入更深層次的夢境,上一層次的夢境便成了真實。


    他要把自己化為近似與徹底虛無的狀態,即將抵達空無的邊界,雖然不可能真正越過去,但此時也隻有這種層次的夢境才能給祂帶來些許的安全感。


    雲暮大聖害怕,膽戰心驚,祂之所以派凡人死命的剿滅那些太乙道徒,當然不是害怕太乙天尊傳承,祂在被擊到未來的時候就看到了過去的事情,華山老人的力量不可阻擋,雖然本意是殺了祂,但祂強韌的生命力,終究讓祂得到了一些饋贈。


    而封鎮破開,其實也和李辟塵脫不開幹係。


    華山老人被封印在光陰蓮華中,被李辟塵放逐到未來的永恆河流,而相對應的,華山老人距離他本來的節點越來越遠,故而對於五大封鎮的約束力便越來越弱。


    三更複活了,在光陰之中化為五個人,這五個人又耗費了千年的世間走到一起,這期間甚至有人產生過反叛之心,不願意融合,故而這其中有很多事情,無數波折,不過都已經不足為外人道了。


    現在的三更還是三更麽,到底那個生靈才是如今意識的主體?


    不過這對於祂來說也不重要了,男男女女,哪怕是生死之態,就算是神靈與腐屍又怎麽樣,都不過是外在的虛幻表現罷了。


    真正完美的存在,是不會在意這種瑕疵的。


    三更搭上了北鬥天尊這條線,但祂卻不知道,天尊無所不能,看到三更的北鬥,究竟是三千年前的北鬥,還是三千年後的北鬥?


    不過應該都是吧。


    天尊是過去未來唯一。


    三更在未來的時間點,看到了北鬥天尊,那是天尊下界,收他為徒的時候。


    而太乙與太無的戰鬥,是在三千年前,北鬥天尊亦出現過。


    過去未來的存在與否,節點何駐,都不過是天尊的一念而已,而這一次,唯獨李辟塵,是真真切切在遺廟中坐了三千年。


    一切的過去未來都被收攏,故而遺廟中的他,仿佛如凡人一樣靜坐了三千個春秋。


    北鬥天尊收下三更,其實正如三更所說,他不過是一個棋子,一個清道夫,在主觀上去抹除古老天尊們留下的痕跡,而在被動上,在不斷接觸太乙的曆史,當三更心中重新升起取太乙而代之的念頭時,北鬥天尊就已經放棄了他。


    天尊是死是活,自然也隻有天尊最為明白。


    在諸天尊看來,大聖總是喜歡自作聰明。


    雲暮大聖逃到了夢境最深處,這裏是連二十二神人都不會來的地方。


    祂向前走了兩步。


    雲笈天尊祂也沒看到,更不想看到。


    祂再度走了兩步。


    四步落。


    雲暮大聖忽然感覺到心中一陣驚慌。


    第五步,第六步,第七,第八....


    至第九。


    九步清風繞,坐聞耳邊雷。


    如驚天覆地,雲暮大聖忽然七竅流血,聖血噴灑之下,化為夢幻雲氣,而重重疊疊的夢幻泡影在眨眼間就崩潰破滅,至最後,雲暮大聖痛苦的跪下,強自抬頭時——


    祂見到李辟塵就在自己身前。


    如一聲輕雷行過世間,不論虛幻與否。


    “立世間一尺,是山,二尺,是雲,三尺,是神明,四尺,是夢幻,五尺,是生命,六尺,是晦明,七尺,是逝去,八尺,是通透冥冥,九尺,便可見到世間萬象。”


    李辟塵手指向天,又複觸及地麵,然而他本身卻沒有躬身,故而雲暮大聖眼中所見的的一切都無法用常識來解釋。


    “青天高十尺,大聖,在九尺之巔。”


    李辟塵微笑:“而天尊,則在第十二尺。”


    “至於我.....在第十五尺上。”


    雲暮大聖嚇得肝膽俱裂。


    “我.....我未曾害你......曾經之事,過去種種,不當煙消雲散了嗎!”


    祂從跪式傾倒,跌坐下來,開始向後挪動,如眼中見到世間最可怕的存在。


    青虹仙君看到祂這副模樣,忽然覺得無比可憐。


    他此時心情十分複雜,不知道是不是該開口,畢竟雲暮大聖是他的老師。


    “青虹!青虹!你...你還不幫我求情嗎!”


    不過,不等他心中有決斷,雲暮大聖已經向他開口,神色帶著一絲可憐與卑微的希冀:“我是你老師!你...你難道要欺師滅祖嗎!”


    青虹張了張口:“我.....”


    李辟塵微笑不語。


    雲暮大聖忽然感覺到了什麽,祂轉過頭去。


    一張慘白滲人的臉從黑暗中透露出來。


    黑色的雨水淅淅瀝瀝,不知道是幻境還是真實。


    雲暮嚇得神情全無,麵色同樣無比慘白。


    “鬼....鬼雨.....你...你不是被釘死在雲笈峰上.....”


    “鬼雨”沒有動靜,但黑暗中,浮現出更多的影子。


    有一張臉十分清晰。


    醉花天子。


    “不勝醉...醉花天子!”


    雲暮看到了,那是曆代以來,所有被祂當做過蠱蟲的人,大部分都已經身死道消,而其中還有一部分,被作為鬼雨的力量,曾經與醉花天子,以及劍輕笙廝戰過。


    這是世間大怨,縱然九萬世輪迴也不能消除!


    他們恨,恨意滔天,所有的“嫁夢傳人”,他們雖然沒有真正繼承過太上嫁夢之法,但曾經也都短暫擁有過,隻不過從開始就被算計,直至最後身死道消。


    鬼雨是傀儡,是三更的傀儡,而三更則是摩弄世間夢境,使得無數人身死道消的罪魁禍首。


    這裏麵有貪婪者,有悲哀者,有上進者,有正道,有邪道,有魔道,有左道,仙道神道武夫儒士......無數被三更操縱過的人,在這一刻,就像是被太乙天尊召迴一般,全部出現在他祂身後。


    距離祂似乎隻有一步之遙,但卻牢牢站在那一步開外。


    雲暮大聖不能退,退則陷入永恆之暗。


    祂更不能進。


    太乙天尊就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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