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荒三百年歲月,踏遍山河四方,而劍匣鑄出,沉寂百年,李辟塵終於要迴到雲原,不再滯留於此。


    “常羊山動,帝山也要離開,這裏剩下一片莽莽高原,湟水也難以再向這方流淌。”


    “距離大荒還有二百年,這幾乎就是眨眼的事情了。”


    李辟塵與陳道生談論,此時天宮中有仙人來往,那種炁息撼動天地,這後來百年之中,陸續有人突破到地仙境,如今粗略看來,已有十位元神地仙。


    再加上一百零八龍首巨神,這股武力,李辟塵時常自嘲,言談若是再多五六位天橋仙家,怕是都可以自開福地了,雖然龍首巨神都是湊數,不算仙家,但這看去,也確實是貨真價實的地境高手。


    李辟塵坐在宮內,雙手上升起一團雲炁,其中有大千萬象之光浮動,這團炁息被凝練,仿佛融入身軀再從雙手衍化。


    “大庭聖部之事可以盡數交托那個孩子,他如今也三百歲了,隻是道兄迴歸雲原,我或許也該迴到我來的地方了。”


    陳道生輕言:“三百年帝山修行,獲益良多,雖然沒有見到真正的天意,但我從道兄口述與感悟中,得到了很多重要的東西,這個事情不能急在一時,或許我也應該迴到我出生的故鄉去找一找線索。”


    他如是說著,但過了一會,又笑起來,李辟塵把手中那團炁息融入身體,看向陳道生:“你還在惦記著津水的天碑,但你可別拉著我去,眼下沒有時間了,若是那天碑之中再衍化一個世界,困在其中不得出,兩百年後,便是難以進入大荒了。”


    陳道生失笑:“衍化世界,如今這天宇乾坤,難道還有什麽世界能夠困住道兄的嗎?”


    他話出口頓時迴神,自知不對,那萬一裏麵帶著某些死去大聖的覆滅樂土,那可就真的有意思了。


    於是也隻有搖搖頭,道:“我臨走之前去看看,算是撞撞運氣吧,當然不會逗留太久,其實這也是有一點不甘心,我尋找了這麽久,天秦部也尋找了這麽久,其實我們都已經知道,這個東西看不上我們。”


    “我以為是五典,卻沒想到是三墳。”


    李辟塵迴應:“我護送你入天門。”


    陳道生哈哈一笑:“道兄好意,那便多謝了。”


    七日之後,陳道生踏天而去,行有十八晝夜,落到北極津水,在遊蕩一圈之後,並不曾遇到三墳之炁,也不曾碰上什麽神秘老人,亦或是書靈古聖之類,於是隻能笑歎三聲,失望而歸。


    可就在臨走之前,忽然有一道聲音迴蕩津水之上。


    “道不同,不相為謀,歸去吧!”


    這道聲音浩大且恢弘,然而卻並不曾被其餘眾生聽見,陳道生頓時一驚,在呆住之後,仰天大笑數聲,再不留戀半點,頓時是拂袖而去。


    道不同。


    三墳果然是有靈的,隻不過卻不認可他陳道生。


    這太古至聖所書寫的東西,那位無名的執筆者,他所留下的證道之物,是有自己選擇的權利的,而陳道生所想的,則是那可笑的薑天崋與秦火,耗費了四十八萬年的歲月,到頭來還不知道,他們根本不可能尋找到這本書。


    三墳對其嗤之以鼻。


    “聖人之墳,神人之影,至人之炁.......罷了,能領悟多少,看你自身造化與悟性吧。”


    陳道生離去的身影頓了一下,忽然轉頭,看著那空無一物,隻有巨大浪潮的津水,開口朗聲道:“你是在問我所選擇的道路嗎?”


    沒有迴應,三墳之碑沉默下去了,陳道生歎了口氣:“我尋找了天意這麽多年,甚至不惜成為天帝的下屬,願意尊他千年,全都是為了至人之道,我認為這就是我的路。”


    “有人說我兩麵三刀,有人說我牆頭野草,也有人說我心中根本沒有故土故鄉,我以前聽過很多人這樣罵我,甚至三姓家奴.......”


    “但是,我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理解至人,我投靠於誰,隻是為了道,他給予我桃花,我報之以瓊瑤,但這一來,我已經報答了你啊,所以你我兩清,在沒有任何的恩怨情仇,這就是放下。”


    “情講情,情還情,故而忘情至無情,這才是大逍遙,無牽掛。可對方不這樣想,他認為我和他是舊識,應該留他一命,或者幫助他才對,可這沒有道理啊?恩情已經還完了,對吧?我們已經是陌路人了。”


    “我一直認為,修行之事,要拿得起,還要放得下。”


    陳道生對空曠的津水開口,訴說著自己的道路。


    “有些人很可笑啊,他們自己沒有放下,然後就去勸解別人,說你要看開啊,不要向心裏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然後自己那點破爛事情還沒有理清楚,誰給的臉麵來幹涉旁人?”


    “你一說他,他又不開心,說自己是好心被當做驢肝肺,既然這樣,你我老死不相往來,我也沒有求你過來,你自己湊上來.......自作多情。”


    “他們拿起來了,但是放不下去,卻要勸別人放下,然後別人放下了,他們還是沒有放下。”


    陳道生歎息:“我以前就是在這樣的生活中渡過的,故而我所認為,一事歸一事,事事清楚,事事明白,日後你我是朋友還是敵人,都不會在有半點的牽掛。”


    “這就是至人,最大的逍遙,該給的,已經還清,該放的,已經放下。”


    三墳之碑有了迴應,那浩大的聲音帶著疑問與嘲笑:“你是這樣理解至人的,確實也是一個解法,但是你有想過嗎,如果你真的能夠放下,為什麽還在元荒花費了三百年的時間?這不就是放不下嗎?”


    陳道生:“因為我還沒有拿起,所以放不下,你想讓我拿起,很簡單啊,現在現身,把無上大法給我,我就把你丟下。”


    三墳之碑發出笑聲:“胡扯不是?你這個人啊,是古往今來都少見的,是四大眾生之內,藏在有情眾生中的......真正的無情眾生啊!”


    “好了,我知道你的道路了,但再想從我這裏套出更多的話,那是不可能的。我對於你有了些改觀,但是依舊不會把東西交給你。”


    陳道生凝視著那波濤洶湧的津水,忽然笑道:“如果是李辟塵呢?像是你這種存在,會不會見到他,難以自己,隨後直接就.......送了他一道光華?”


    “他有聖人的碑,也有至人的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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