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王怒而無言,心中已起怨憤,大神君在側,開口道:“我再說一次,此番三皇之計,是令三位人王居住聖庭之中,化沙礫塵土為眾生,千年長生,一位人王主天時風雨,一位主山川地氣,一位主人道蒼生,三皇之職乃是相生,缺一不可。”


    “凡在聖庭之中推演出上善之路,才會降臨真正人間,那些沙礫塵土所化的百姓,正是如盤裏山河一般。”


    薑齊人王麵目冰冷:“千年,又是千年,大神君,孤……也不再拐彎抹角了,孤就如此告訴你,若是再等上千年……這世上,真的還有孤這薑氏齊朝嗎?”


    “孤曆代先祖,到頭來所做的事情,都是白費。”


    “魔道又如何,脫離仙山掣肘,縱然化神為魔,孤看也無不可!”


    “東皇,孤為什麽試圖抹除他的祭祀……哈哈……哈!到底是東皇是這大齊之主,還是孤這薑氏是黎民百姓之主?!”


    “世人祭東皇……更勝吾等先祖!”


    人王怒目:“既然這樣,孤就退位讓賢,把這天下共主拱手送給他去!那另外兩人也與孤同入聖庭之中,也莫要出來了!”


    “從此以後,天下隻有東皇太一,沒有三王了!”


    他字字皆是憤怒,大神君目光幽幽:“人王當真如此想?”


    薑齊人王道:“事已至此,孤倒要看看,這位曾經拯救天下蒼生的仙人,會不會被蒼生的力量活活壓垮!”


    “他此世,便莫要飛升了罷!”


    趙神公與大神君對視一眼,二人眼中都有些微光閃爍。


    【真的是千年歲月?】


    【不,造化一段千年,爛柯棋局你忘記了?】


    【明白了,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隻不過……】


    【一日千年不行,且先試個百年吧。三皇治世究竟行不行,就看這“一千年”了。】


    【爛柯之棋……嗬嗬,老神公,你死說,他這人王也是眾生之一,腳下踏著的土地山水,也就六尺三寸,比我們又多到哪裏去呢?還不是一樣?】


    【人神仙魔,四方積怨已久……爆發,不過是遲早的事情罷了。】


    【嗯……】


    ……不過這位人王,真的能把天下共主拱手送出去?


    【不可能,再看看吧,他野心甚大啊……如果沒有皇陵之事,或許也沒有多少人會管他……】


    【我神道可是說真的,帝鄉神係不需要眾生香火,可其餘五部……那是不能不取的,這件事情,尤其威脅到山河眾神。】


    【還是老話,天下不是人道的,人道也在天下中,我等亦然。】


    ……


    人道聖庭的事情終於落下帷幕,至於這處聖庭選擇在哪裏,諸山經過商討,決定前往峨眉山借龍淵島一用。


    這是當初鎮封北海內外的神島,被苦界老祖一巴掌取走,導致北海真神和他的梁子結的更深,後來苦界老祖飛升,臨走前拜訪了峨眉山的東皇,故而這龍淵島也在當時一並送給了東皇。


    這東西,苦界老祖當初說的,送給李辟塵當是一方行府,而李辟塵離去之前,把龍淵島放置在無名殿中,立在那因打神鞭而升起的泥台上,如一方小山般悠悠旋轉。


    而來峨眉山借此物,現在李辟塵並不在這裏,山中任天舒也離去,列寅自得一山修行,風昊風希帶著青鳥老龜,還有石靈明,皆入太華山四脈“進修”,故而峨眉山內隻留下九兒和移山道人、老牛昆吾,以及數十年前歸來報信的踏紅塵。


    而南華依舊未歸,紫雲則常在雲脈聖境清修。


    依舊是平靜的一天,青毛獅子背著鬥笠,昆吾負柴,兩人從山腳走動,便走邊聊,這峨眉山幾百年來越發浩大了,四周的土石宛如有生命一般,不斷的擴張,原本隻有一座山頭,如今也開辟到數十座,簡直化作了一方山脈。


    但是移山道人看得出來,這四周所衍化的山脈土石,其實都隻是沾染了仙山靈性的尋常泥土而已,真正的中央還是峨眉本峰,隻不過從內到外,沾染靈性分了個多寡罷了。


    不過這也有好處,起碼平常逛逛的地方變得越發的大了,那些遷移進來的野獸感染了仙山的炁息,有些居然似乎產生了靈慧,開始自主吞吐天地精華修行,而對於最中央的峨眉主峰,這些開了靈慧的野獸,俱都是抱著一種朝聖般的心態。


    峨眉主峰處,有很多當初李辟塵,九兒,包括移山昆吾等人,都曾經見獵心喜,為不少野獸開了靈慧,這幫家夥到現在有很多都已經化形,遵循仙道感悟天人的路子,居於四方山野教化眾生。


    當然,隻是踏上修行路而已,如最開始的列寅一般,隻不過是個五精之境,打家劫舍的虎妖,但事實上,打家劫舍隻是他自吹自擂而已,當初已經吐露過真言,不過是嚇唬人說的,他手中那柄雲月大刀還是花了好幾兩銀錢在鎮上請人打的。


    美名其曰,劫富濟我。


    山間溪水流淌,大聖所賜與的山峰有著自我的神異,有時候諸人也會互相討論,譬如後山的那株桃花樹到底會不會枯?這飄了五百年的花朵,怎麽還沒有落完?


    生生不息,可未免這生命力也太過強大了,永遠是花開春容,永遠是一花凋零一花綻。


    大雨忽然下了起來,昆吾捏了個避水訣,他聽了李辟塵的建議,跟隨九兒學習水火之道,如今數百年也已經擠入仙班,隻不過和其他人相比,就落了一大截。


    但是昆吾心態很好,從不強求什麽,至於移山道人,他就方便的多,把背上那鬥笠一蓋在腦門上,緊跟著身上晃動兩下,蓑衣就變了出來。


    “為什麽你不捏個避水訣呢?幾百年了,還是這一副蓑衣人模樣?”


    昆吾發出詢問,移山道:“就和你砍柴砍了幾百年一樣,我樂意,這叫什麽來著?對了,情懷,你不懂的。”


    昆吾發出嘖嘖的聲音:“我不捏避水訣,柴就濕了,濕了就很麻煩了。”


    移山:“火咒直接烤,炸了拉倒!”


    兩人互相插科打諢,就這麽快走到主峰上,那剛剛踏過南天門,忽然一道雷聲震動起來。


    當天雷滾滾而落,李元心、解天戈、江陵雲、虞湘雲、楚端陽、邱言等數位前代首座來到這裏的時候,移山道人的麵色是很震驚的,一屁股就差點從那台階上摔下去。


    “這刮得什麽風?”


    昆吾把移山拽起來,而後者看見這般陣仗,差點又是腳下一滑,就差來一句:扶我起來,我還能摔。


    “莫不是有了山主的消息?”


    “任天舒不是已經被陸聖委托了嗎?”


    “話說迴來,如今的首座都已經換了好多代了,薑壺已經接任太華山主峰左聖,這時間過得還真的好快,右聖我都不認得了。”


    “這幾位都算是數代之前的首座了,今天不在那天上四聖境中清修,怎麽都下界來了?”


    移山與昆吾麵麵相覷,那些前代首座們,最次的也已經踏入守缺境,最高者甚至已經證道地仙元神之境。


    李元心看見移山與昆吾二人,此時移步上前,開口道:“九姑娘在山中殿內否?我等奉掌教之命來此,需要借龍淵島一用。”


    “借龍淵島?”


    移山道人愣了愣,想起那天天轉悠的“假山”,於是拱手道:“還請各位移步無名殿再說吧。”


    諸位前代首座道謝,此時入南天門,踏過玉石台階,正看見無名殿門戶大開,九兒從中走出,束發長袍,帶著疑問與一絲笑意。


    “元心師兄,許久不見,還有諸位首座們,九兒給各位見禮了。”


    她打了個稽首,各位首座皆是有所迴應,李元心開口,把三皇治世的來龍去脈細細講明,此時諸人早已坐下蒲團,以各位的道行,隨意變化器物不過一念之間,而九兒自然在首座,即殿中央主位。


    “借龍淵島,當那人道聖庭?”


    九兒望了一眼那悠悠旋轉的假山,不免笑道:“元心師兄,這龍淵島是苦界老祖贈與東皇之物,我也是沒有能耐去碰它的,你要借,若我能觸,打個欠條也就罷了,隻是我也碰不得,此事便無奈了。”


    “龍淵島有靈,非主不近,元心師兄倒是可以上前試一試,若是此物認可師兄,大可拿去,而且說不得,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龍淵也會認可師兄。”


    李元心揉了揉眉頭,感覺到有些棘手,後麵之中有人笑言:“那便試一試吧,這島也不白借,隻用千年時間便好,首先是觀察為主,而龍淵島作為人道聖庭,也可以給峨眉山帶來新的生機。”


    “四大尊有言,會為峨眉山煉製一件法寶,喚作‘雨師幕’,千年之後,龍淵島歸來,到時候會有新的山嶽代替龍淵島,成為人道聖庭居處。”


    九兒點了點頭,這時候,江陵雲道:“辟塵還沒有迴來嗎?六十年了,玄卿師姐托任天舒道兄尋覓,看起來還沒有結果傳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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