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萬丈衝天紅塵意,俱在一聲劍來中。


    兩指一抬,便是一座人間被拎起,那就好似天道落了手掌,一把來幫,在大河裏撈了下,於是弄起來的塵土都化了泥沙。


    西邪上聖猛然暴退,李辟塵站原地,也不見刻意動作,然就是這樣,不知什麽時候卻已經原地打了個兜轉,麵向無迴來方,隻用那陰陽的光注視西邪老鬼。


    “請。”


    一聲言,萬家語,但又帶著人世江湖意,隻覺青冥中忽有劍尖垂下,像是個懶散的邋遢道士,坐在雲霄上放了劍柄,於是那帶著半世光陰的仙劍便斬了下來,一劈在塵埃裏,劍氣四溢,所以那些塵埃便也化作了新劍。


    穀中蕩起龍吟,塵劍卷起雲海,這驚天一幕由不得那些劍士不駭,他們習練劍道百千年,還不曾見到過這種景色,若說是那至高劍境之一的萬劍朝宗,在當前一幕下,也不過成了小孩子過家家的玩意。


    人心有多少,這裏塵埃便有多少劍意,西邪老魔被三萬丈紅塵劍意逼的逃開,麵色驚疑不定,雙手舞起,衍化黃昏真法,便看兩座昏暗雲山匯來,凝聚大地沙塵,變了神嶽阻擋在前。


    可那神嶽剛下,立刻西傾,如手排豆腐似的,那浩蕩大山就是個紙糊的破爛漿,劍吟一轉,就被三萬丈紅塵劍撕的粉碎。


    “去的好!”


    有劍仙撫掌驚歎,但隨即便意識到自己失態,然那雙眸裏熱情不改,隻覺得這才是真正劍者當有模樣。


    我心盡負不平意,劍起狂名九春秋。


    元神擊天橋,聽著荒誕無稽,但此時就有人這麽做了。


    李辟塵挪了兩步,地上發出輕微聲響,天空中三萬丈紅塵劍意再轉,刹那轉瞬,變化八方八境,輪轉不休,堵住西邪上聖所有離開的道路。


    這若是被一些故人見到,必然認得清楚,此就是曾經祝凝心施展的天道劍陣。


    隻不過,李辟塵此時借劍陣一用,這範圍更是大了,遮天蔽日,攔江阻海,足矣。


    八重劍境,一重更是一重元,把西邪上聖包裹其中,這老魔麵色微變,但很快又化的氣定神閑,倒也沒有開口說些妄語,隻是兩眼中那猙獰之色變化的越發熾烈。


    一輪昏黃大日重新出現在他的腦後,這老魔盤坐下來,心中念誦浩蕩經文。


    “西方老祖,邪邪明篤,天辰將盡,逢魔之時.....”


    他並不曾開口,是在內心最深處唱誦,那幹涸的鏡湖中升起粘稠的沼水與惡火,一張悲傷與扭曲的麵孔出現,被沼水與惡火交織描畫。


    心中一切投影於黃昏大日,但覺得整個無迴穀中光芒變,又似多少年不曾見到的太陽重新出現,隻是這一顯化就是搖搖欲墜,又看黑影灼灼,是打那天外來了頭惡狗,不吞太陰卻把太陽啃去。


    黃昏大日變的黑沉起來,天地寂滅而無聲,至變化最後,黃昏大日徹底寂去,隻留下一片黑漆漆的“元”。


    元者亦圓,外有一道明光,內裏空空蕩蕩,黑暗無邊。


    八重劍境被黑日照耀,此時紅塵滾動,居然有搖搖欲墜的架勢。


    西邪老魔睜目,嘴角一咧,便嘲道:“可是厲害的不行,然而元神終究是元神,這三萬丈衝天紅塵唬我不淺,但老夫一展‘逢魔之境’,你這三萬丈紅塵劍便立刻跌落人間,重化無用塵土。”


    “魔染天下,老夫當年也是黃昏十五殿主,沒有點本事怎麽坐到這個位置?當年六神,如今天橋,雖然隻是第一步,但殺你足矣。”


    “有些事情,風頭還是不出的好,地仙三境,老夫踏上天橋,正是已羽化成蝶,而你還是隻蟲子罷了。”


    “逢魔之境,萬劍為魔。”


    西邪老魔雙掌一搓,於是周天輪迴一轉,八重劍境中化出魔雲,天道為惡,自迴斬之。


    三萬丈紅塵魔染,調轉劍意,帶起渾天風雨,向李辟塵斬去。


    “劍魔!”


    八重劍境衍化天道劍陣,但卻是被劍魔執掌,遵循西邪上聖之命,而李辟塵看得此幕,也不知道怎麽迴事,此時又是沒有動作,但卻突然出現在身前一步之地。


    陰與陽的水包裹了一切,彌漫開去,化了一副滔天龐然的太極圖,八重劍魔境轉殺而來,墜入陰陽太極圖中,西邪上聖見到此圖,頓是一愣,但下一刻,李辟塵兩指再點,那劍境之中魔氣轉眼皆消。


    鏗鏘劍吟,浩浩劍意,道人平抬手腕,八重劍境頓時停住,如在歲月之中墜入礁石。


    兩指一抬,那些紅塵劍俱都一顫,跟隨二指,調轉劍尖,直指天闕之上。


    四方五行,六合八荒,無迴穀中三萬丈劍意咆哮,而李辟塵身上,一股大夢初醒的感覺四溢而出,但看此時有異變顯化,正是三萬丈紅塵劍盡化了明光,待塵埃再起,卻見作三萬丈青塵起伏。


    人間一場大夢醒來,又道乾坤千年秋涼,紅塵化了青塵,可知蒼生萬古。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


    就是讖言,語落而天驚,風起而雷至。


    紅塵劍意散去而化青塵劍意,自人間登臨天上,於是八重劍境再顯!


    “我說人間殺不得,但是我殺得,因為我在諸塵,因我卻非蒼生。”


    “此去青塵三萬丈,敢叫天公也低眉。”


    李辟塵抬首:“地仙真的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境界,如你們所言,元神是蟲,六神是繭,天橋才是羽化成蝶,然而我踏入地仙時,有所明悟.....”


    “或許我一入此境,就已立地成蝶。”


    西邪上聖陡然一震,而就在刹那,他眼中光陰一轉,太極圖中陰陽二魚起來,帶動八重劍境,三萬丈通天青塵,帶天道劍勢橫壓而至。


    嗡——


    無迴穀內,三百六十六位劍仙配劍此時盡數出鞘,化流光遁天,直墜入三萬青塵,化作當中一子,願作那滄海一粟,以全這八重青塵劍境!


    聽劍聲而不見劍影,隻道劍光劍意俱被他人所用,而甚一言不發,便引諸劍齊出,這是意之相同,故來唿喚,諸劍有感,自發而去!


    可三百餘劍士皆是驚了兩目,同是有人心言,隻歎這莫不成就是真正的至高劍境?


    至那些境界低微的人仙劍士,便是癡傻了模樣,頭皮都要炸了,隻眼中留著那三萬青塵,再無其他之物。


    冥冥中問,這眼前沒得來曆的道人,玄通何以至此?!


    當真是無迴穀中自己囚身,早不知天下世事,不曉得這人間有無上劍仙已降?


    隻待三百餘劍仙驚而不語,相比之,天上西邪老魔則是轉身就走,他心中敲響警鍾,此時比較一番,更聽得李辟塵之前言語,那是清清楚楚!


    “什麽是一入此境便已成蝶?話裏有語,但我不明,可這家夥是太上化身,莫非真的有神異?”


    “天阿劍尚不曾顯,東皇鍾也不曾出,我如今居已有些不及他,這仗還要打下去?”


    西邪心升退意,口中磨牙,此時覺得棘手,更發覺那天地劍意早已把他鎖定,卻陡是一驚,腦後黑日輪轉,意圖魔染諸多青塵仙劍,再轉一招。


    那些小道也俱都不施,因為無用,在這浩蕩劍意前,皆會被絞碎。


    然而紅塵多欲,黃塵多執,青塵堅而不可撼,此時三萬丈青塵劍發出劍吟,齊齊而動,停在西邪老魔耳中,卻正如一片嘲笑之聲!


    “混賬!”


    他勃然便怒,想到當年縱橫人間,叛逃黃昏,又被太白山追殺,路上不知斬去多少地仙,當中更有一位一步天橋,而如今自己麵對一尊元神,居然是如重蹈覆轍一般。


    當真是天道輪迴,當年他以六神境殺天橋境,如今居然以天橋之身被元神所壓!


    “哪裏孽語,就憑區區劍意,也妄想殺我!”


    天橋之境爆發,黑日澎湃,然而青塵諸劍堅不可摧,那陰陽二魚騰空而起,浩大的太極圖如納江山,西邪老魔眼前一花,但再迴神,便看見李辟塵站立白魚之背,黑元之中,而自己在黑魚之背,白元之中。


    他腦後的巨大黑日突然炸開!


    李辟塵一言:“天橋第一步,我已見識過此境威能,隻是地仙之中,若不是五步之上,我皆無懼,大致有數,你不過剛剛成蝶,我卻早已振翅,不可道理計。”


    “境界不是衡量道行的標準,你為天橋難道不懂這個道理?你我二人皆有木桶,你的木桶中皆是清水,我為元神,木桶中卻是白澒,這便是差距所在了。”


    “我的木桶雖然沒有你的大,但是卻遠遠比你的要重。”


    陰陽倒轉,黑日自然消弭,黃昏死寂之道被李辟塵反手轉化,這破綻一瞬,但已足矣。


    於是催命的話就在耳朵裏響起了,西邪上聖腦袋嗡的一響,卻是冥冥中劃過死寂之靈光,頓時脫口,直是大唿:“且慢,饒我一......”


    話還不落,隻歎那命之一字還沒出口,正是劍聲一響,光華一瞬。


    眉心中一點靈光眨眼寂滅,他雙眸猶存不可置信之意,難以明悟,自己法威還不曾盡出,居然就這麽被斬去了?


    然此時,隻有無邊後悔意,耳中僅餘劍嘯長鳴。


    眸中還留影,三萬丈青塵劍意匯成一刹,隻是眨眼功夫就斬去真靈!


    劍意滔天正如暴雨,試看,高天滂沱,可問,若是萬千雨水化作仙劍,匯在一點,是否能見大雨開天?


    從來隻道劍開大雨,不曾見過大雨開天。


    魂魄離體,此時卻突見高天一道輝煌光芒,聽耳中天音響,是東皇鍾鎮壓而下。


    度人經一晃,魂魄頓時迷茫,先天靈光遁走,落入幽冥不見,而魂魄被留下,遭東皇鍾鎮壓,隻看雲霧一轉,那老魔三魂七魄化作一個老道,跪在鍾前,長拜不起。


    靈血三分,道那真靈寂去,說那魂魄皈依,再見肉身如何?


    是八重劍境如絞鎖,天道劍陣浩蕩無垠,風雷橫行去!隻是轉瞬,就撕開乾坤。


    西邪老魔血肉身如墜天地龍卷之內,又引劍嘯不止,三萬丈青塵之劍來往交織,早看那肉身被碾得粉碎,是半點齏粉也早不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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