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尊道人從天駕雲,此時緩緩至南天門前,遙遙對李辟塵打個稽首:“好個福地,好個仙山,好個道人。”


    “不請自來,多有叨擾,貧道靜春山燭影真宗,峨眉道人可稱貧道‘銅煙’。”


    這道人身上披著麻布所製的道袍,右手托著一盞紅燭,一點火光搖曳,隨風而動。


    他麵如冠玉,身高八尺,然半數頭發已經斑白,乃是玄白交織之色,由此可見其年紀已經頗大,不似外表看上去這般年輕。


    道人居天不落,那南天門中,張木槿看他,目光霎時一驚,直道:“師父!”


    她詫異非常,隨即想到,莫非自家師父一直以來都在暗中護持,不曾在仙山深修?


    李辟塵對銅煙道人言語:“前輩既來,何不落貧道山上?”


    “不敢不敢,此山神秀,我非福地之仙,此番前來,也已至太華之地,不曾通告傳訊,不敢擅自落在山頭。”


    銅煙道人哈哈一笑:“再言,此次前來,我也是感氣數有變,這才從白螺州中匆匆趕至這方,一路行法,現在見木槿無事,我便放下心來,這便囑咐兩句,也就走了。”


    原來並非暗中護持,隻是察覺緣法有亂,氣數有變,這才匆匆趕來。


    李辟塵明曉因緣,眼前這位道人境界高絕,隻是看其氣息,便能窺得一二,那仙雲縈繞,天光震世,當是一尊洞玄神人。


    靜春山不列仙玄之位,洞玄之境已經是了不得的仙家,而這番更能看出張木槿的不凡,隻在仙玄之下的仙山修行,修道至如今,一十八年,算六歲上山,也有一十二載歲月,如此進境,居然比在太華中稱為一代天驕的李元心,修行還要快。


    一者一十二年化人仙,一者二十年化人仙,這般對比,當真無言。


    並非是李元心天資太弱,而是張木槿天資太高。


    “難怪要讓她晉入太微修行,這般境界,不消五百年,又是一尊堪比無心道人的絕代人物。”


    李辟塵心中如此想,那當初,無心道人以守缺之境,打出天橋一拳,一千年的精氣神聚在其中,讓四聖幾乎被鎮死,甚至要天橋地仙出世方能製止於他。


    修行與境界相對分離,無心以守缺之境打出天橋之拳,這當真是太過恐怖,但仔細一想,他有當初的成就,卻也是合情合理。畢竟八百年蹉跎,寫出《三絕天功》,此法為開天辟地一種斬三屍的法術,這等若自開一道,可以通天!


    這般人物,呂公也歎,苦界也讚,隻是生錯了乾坤。


    李辟塵心中念頭百轉,但隻是一瞬之思,此時迴神不過三息,再對天上言語:“既如此,貧道退去,便不打攪前輩與木槿師妹自家言語。”


    話語落下,李辟塵飄然而退,離開南天門,至遠處張常之側。


    老漢看看天上,隻見一團金光,看不見那仙人真貌,此時見李辟塵來了,趕忙問道:“小道爺,那光是什麽?”


    李辟塵哈哈一笑:“莫慌張,那光是仙,也是木槿的師父。”


    張常老漢頓時一愣,連道:“不對不對,那十二年前我見過木槿師父,是一尊俊高的道人,隻是半頭白發,顯得有些老態,如何能是一團......”


    他話說道這裏,又想起仙人道法,一拍腦門,道:“忘了忘了,仙人麽,豈能沒有奧妙玄法?又不是我這個凡人能看到的。”


    張常了然,而李辟塵微微一笑,尋個白石坐下,手捏道印,閉目入定。


    那南天門內,張木槿看望天空,打個稽首,連道:“勞煩師父掛念,徒兒慚愧。”


    銅煙道人搖搖頭:“若是為了卻塵緣之事,那你本是無愧,何來慚愧之說。”


    “人之情為心發,故不能盡除,強行斬緣斷法是外道,非我等之道。”


    銅煙道人笑:“這位峨眉道人說的就很好,了卻塵緣不是斬斷,這番人仙化凡,化的是因果,化的是凡緣,化的是塵法,不是徹底絕斷。”


    “他這般說,我覺得是非常有道理的,你聽他話,把那九叩歸還,屆時便迴宗來,再去太微金庭。”


    銅煙道人如此說,張木槿先是一愣,隨後頓時一喜:“師父可是.....多謝師父!”


    “不要謝我,要謝他。”


    搖了搖頭,銅煙道人指了指遠處入定的李辟塵,那眸子中神采凝聚,對張木槿道:“這位道人境界不高,但修行卻是遠超本身境界,半個身子列在仙班,但那氣息幾乎堪比一陽人仙,若是結成大丹,怕是立作真丹之境界,那道行恐能觸至玄光之邊。”


    “木槿,十年之後,九玄論道,屆時你必為金庭宮所出,雖然金庭與鎮嶽交好,但天下氣數消長不是兒戲,定劫定法明諸道更不是嘴上打炮,你須得小心。”


    見張木槿有些不解,銅煙繼續言語:“十年內,他便是你的‘師父’;十年內,他便是你的‘大敵’。”


    “且萬萬記得,且萬萬記得!”


    張木槿聽銅煙言語,沉默半響,卻是開言:“師父為何如此之說?師兄方才助我爹爹延命,又贈桃枝,師父也說師兄言語九叩是對的,也有提點之恩,我轉過頭去便忘卻這般恩情,隻當其為大敵,這........”


    “大道之前,何來恩仇?”


    一言如天音迴響,銅煙道人麵色無悲無喜,對張木槿道:“徒兒,你天資高絕,但終究年紀不大,若是二十年磨礪化作人仙,便不會有這般想法。”


    “九玄論道,事關雲原天下氣數!那人仙論道,神人論道,地仙論道,你若輸一陣,便去一分氣數,這事關金庭,對於這峨眉道人來講,也事關鎮嶽!”


    “到那時刻,仙魔不鬥,神妖皆來,乃是雲原千年一次的大會!如何可疏忽以怠?你此番覺他是善,若是十年之後,他心性大變,在論道之上辯理敗你,再於鬥法一道上將你殺死,你又如何去訴說?”


    “每過千年,九玄便有一次論道,屆時那魔也來,那神也至,那妖也齊齊見。徒兒,你不曾見過九玄論道之景,無法想象其中真影,而此次三千年大劫將至,此一辯為下次九玄之說定下伏筆,雖我也不曾參與過這般盛會,但見過其中真影,知曉其中是何等莊嚴肅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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