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脂沉默不語,似也無奈。


    江家籌謀多年培養出一個江犁雨,卻未料太子心思深,根本看不上如今落敗的母家,更別娶表妹了。


    小雨漸止,河邊的太子與蕭文玉也放下紙傘,相視一笑。


    江犁雨掩麵啜泣,忽然聽見身後的叢林傳來有人踩踏枯枝的聲音。


    剛才有雨聲遮擋,她們未曾聽見來音,這會來人仿佛要走。


    她與畫脂提到了那麽多,萬一被人聽見,後果不堪設想。


    江犁雨來不及哭,帶著畫脂匆匆走進叢林,低聲嗬斥道:「是誰,滾出來!」


    滴答一聲,掛在葉尖上的雨水落下。


    清楚極了,除此以外,再沒有其他聲音。


    那個人已經走了。


    畫脂拉住江犁雨,指著地上一串小巧的腳印,「來人是女子。」


    她又在枯枝上撿到一隻繡著「蔣二牛打虎」的荷包,臉色一白,「這是……嶽金鑾的荷包!」


    江犁雨險些站不住,「你確定嗎?」


    畫脂指著荷包上清奇的花樣,「沒錯!這個蔣二牛傳聞是天降奇才,力大無窮,一口能吃一頭牛,一巴掌能打死老虎。天底下隻有嶽金鑾會用這樣的荷包,她先前說了,最近總做被老虎吃的噩夢,所以戴個蔣二牛打虎的荷包,放上護身符,夜裏就不做噩夢了。」


    她說著,打開荷包,從裏麵抽出一張護國寺的靈符,與她方才說的一模一樣。


    江犁雨汗如雨下,看著荷包上麵容猙獰的蔣二牛與老虎,隻覺被打的不是老虎,而是她,「是她聽見了,她知道了,現在一定去叫人來抓我了!」


    畫脂將她拖到樹後,免得被河邊的太子與蕭文玉聽見動靜,低聲道:「不會的,小姐,事情過去那麽久了,她一無證據,二無證人,拿什麽去告密抓人?當初那件事我都處理好了,知情的人本就不多,都已經死了,你不用害怕。」


    江犁雨素白的臉真有幾分雨打梨花的嬌弱,木刻的眼珠直勾勾盯著畫脂,「可她知道了,那就是個後患。」


    畫脂徐徐看向她,江犁雨掐住她的手背,掐出一片紅印,「還是得殺了她,不能放過她。死人不會說話,那就讓她去死吧!」


    她說話間齒關不住咬緊發抖,每個字都錯落不清,「你繼續去看著她,這兒人多眼雜,貿然殺她難免被抓到把柄,等捱到迴宮,就好辦了。若是她非要去告密……那就先殺了吧。」


    畫脂看著河邊的蕭文玉,「那她——」


    江犁雨搭著她的手強撐著站起來,低聲道:「她也得死。」


    「太子身邊的鶯鶯燕燕,就算我殺不光,也得殺。」


    ·


    畫脂快步迴到嶽金鑾的帳子裏。


    嶽金鑾正坐在桌邊嚐秦恕摘來的野果。


    見畫脂迴來,她眸子輪了輪,隻當未見。平日都是燈草伺候她,她從來不重用畫脂。


    畫脂淺笑著捏緊布滿汗水的手心,走到燈草身旁,「郡主一直待在帳子裏,未免也太悶了,怎麽也不出去走走?」


    燈草撩開簾子看了眼外麵的天色,「雨剛停不久,一會又要下了,這會子讓郡主出去幹什麽,郡主才出去不久,沾了一鞋子的泥巴,裙子都髒了,還是不要出去了吧。」


    畫脂心一緊,「方才……郡主去什麽地方了?」


    「我去什麽地方還要通知你一聲嗎?」嶽金鑾轉著指尖青果,冷冷淡淡截過話頭。


    畫脂忙笑道:「不用不用,是奴婢疏忽,未能陪伴郡主左右。」


    嶽金鑾啃完果子,把剩下的收好放進筐中,畫脂斟了一杯溫茶奉給她,「郡主,喝茶。」


    今天的畫脂分外殷勤,連燈草都看出不對勁來。


    嶽金鑾麵色如常地接過茶杯,垂頭慢慢飲下,然後便合衣往榻上躺去,「我累了,休息一會。」


    燈草點頭,幫她收拾出門穿髒了換下的衣裙,「咦,郡主那個蔣二牛打虎的荷包呢,掉在路上了嗎?」


    畫脂留神細聽。


    嶽金鑾背對著她們,沒有迴答,隻是道:「你們都退下吧,畫脂留下守著。」


    以往這些貼身的活計都是交給燈草來幹的,何況今天的畫脂如此反常,燈草怕她惹出什麽事,走到榻邊,小聲道:「郡主,還是讓我守著你吧,我不放心畫脂。」


    嶽金鑾搖頭,合目淡然,「你出去吧。」


    燈草看了眼畫脂,畫脂連忙轉過頭,燈草隻好道:「那郡主有什麽事吩咐我,我就在帳子外候著。」


    嶽金鑾道好,燈草才惴惴不安的走了。


    帳子裏隻留下她與畫脂。


    一時間裏麵、外麵,都安靜下來,隻餘兩縷唿吸聲,一疾一緩,一重一輕。


    嶽金鑾睡得平和安靜,氣息綿長,畫脂將袖口藏的小刀拔出,走到嶽金鑾身後,高高舉起——


    隻要刺下去,嶽金鑾一死,江犁雨便沒了後顧之憂。


    否則隻怕以嶽金鑾的性子,等不到迴宮便要跟皇帝貴妃告密真兇。


    真的要等麽……


    外間突然傳來秦恕的聲音,聽燈草說她在休息,他挑簾而入。


    畫脂大駭,飛快將小刀收迴,快步踩過羊毛毯,不等秦恕說什麽,便與他擦肩而過,直奔門外。


    她走得急,甚至沒發現剛才嶽金鑾坐過的那張羊毛毯上濕噠噠的。


    倘若去聞,便可聞到一股茶香,與她倒給嶽金鑾的茶,出自同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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