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外人的嘴裏聽到熟悉的人的近況,而且還是不怎麽和諧的近況——這是個不太好的體驗。北乃涼總結了一下聊天內容,大致就是太宰治自殺次數增加,芥川龍之介挨揍,並且太宰治對芥川龍之介的態度在外人看來越發不和。


    北乃涼心裏明白太宰治的教育理念,但不是所有人都懂,至少芥川龍之介就肯定不懂。她迴想了一下訓練場上那個像小獸子一樣倔強且橫衝直撞的少年,眼瞼垂了些許。


    但轉念她又想到了太宰治。


    可還不等她想到些什麽,那句「北乃小姐,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就會像魔咒一樣出現在腦海裏,然後她略感煩躁的把關於太宰治的記憶連帶這句話一起扔出腦海。


    她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在剛離開太宰治家的時候,它還是完全實心的,而現在她已經能透過它看見對麵的草莓冰沙了。她再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半透明狀的身體下是奶白色的地板磚。


    北乃涼又想起了她在遊蕩時,路上遇到的一個亡靈奶奶與她聊天時說的話。


    「等再過兩天,我估計你就會開始變透明啦,我外孫就是這樣,那時候我都抱不了他了。等到最後他徹底透明了,我也就看不了他了。我猜,許是成佛去了吧。小孩子嘛,經事少,塵緣了的快,成佛成的也快。我這把老骨頭,倒是還得等個幾天吧。」


    變透明……北乃涼下意識的捋了捋頭髮,但什麽也沒摸到。


    這是離開太宰治家的第四天,也是北乃涼變透明的第二天。這兩天內她不再能夠觸碰到別人或者物品,反倒是可以暢通無阻的穿過樹木、人群和汽車。


    那麽按照老奶奶說她死後外孫的事情,等再過一陣兒,她也就會去成佛了吧?不知道會不會迎來那個她最開始想要去的、或許能讓她對生活有些不一樣感覺的新世界。


    想到這兒,北乃涼握了握自己的拳頭,然後起身穿過甜品店的玻璃牆,繼續著她這幾天的遊蕩生活。


    自從離開太宰治的家後,北乃涼就這樣毫無目的的在街上晃來晃去。頭兩天她去了一趟神奈川和東京,院長他們都生活的很好,和她離開前沒什麽不同,這是令她滿意的結果。但等她再從東京迴來,她才真切的有些身為亡靈的感覺。


    和生前的日子有些一樣,又有些不一樣。


    和在太宰先生家的時光比則完全不一樣。


    每每有這種感覺的時候,北乃涼就會立刻告訴自己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不必再想。她從小就善於這樣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所以這沒什麽難的,隻是腦袋會變得更空一點。但沒關係,她的腦袋一直也沒有像別人一樣充實過。


    就在這時,一個孩子舉著冰淇淩笑著跑向北乃涼,北乃涼下意識的想要躲開,卻又想起她已經透明了的事。她看著孩子穿過她的身體,奔向了她身後那對夫妻的懷抱。那個男人笑著把孩子抱起來,孩子把冰淇淩舉到他們的嘴邊,讓男人和女人先各咬了一口,然後才自己吃起來。


    孩子在爸爸的懷裏吃的心滿意足,男人和女人幸福的相視一笑。


    北乃涼麵無表情的看著他們,然後慢慢轉過頭來,繼續漫無目的的朝前走去。


    -


    大概是上天也聽見了那幾個西裝男抱怨天氣炎熱的話,大概四點左右,原本陽光明媚的天空迅速被烏雲所取代,它們將天空上的陽光遮擋的毫無縫隙,在一片陰沉之下,雨水嘩嘩的沖刷著橫濱街頭。


    現在雨水也淋不濕北乃涼了,它們穿過北乃涼的身體落到地上,她的頭髮還很神奇的蓬鬆幹燥,不過這也省去了被淋濕的麻煩的黏滑感。


    下雨後的街頭明顯少了很多人,僅剩的行人們都舉著五顏六色的傘匆匆走過,臉上沒什麽表情,讓原本就降下溫來的橫濱街頭顯得更加冷漠。


    倒是讓同為麵癱臉的北乃涼在這之中合群了很多。


    而沒過多久,一陣突然響起的槍響就讓氣氛顯得更加冷硬。


    北乃涼聞聲抬頭望去,槍聲從那邊的巷子裏傳來。經過那個巷口的路人都很知趣的避開它,然後加快腳步離開那個是非之地。很快,巷口這條路上隻剩下了北乃涼,她這兒離巷口十幾步路,進退都沒什麽差別——反正人們都看不見她,子彈也不會射中她。


    但……北乃涼的思維還是比腳步更快了一步。


    在她還未決定前進還是後退的時候,她的腦海裏已經浮現出了一個想法——或許這是港黑的工作。


    眾所周知,橫濱所有此類情況的發生隻有兩種可能性,一是港黑和其他組織發生衝突,二是港黑以外的組織互相衝突,兩種各占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


    那麽如果這裏是港黑在和別的組織發生衝突,太宰先生會不會在這裏?這是在思維沒有刻意控製的前提下,北乃涼下意識生出的第二個想法。


    不過它的結果和它的同胞們一樣,在剛冒出個尖的情況下就被北乃涼迅速扼殺在搖籃裏。而與此同時,北乃涼向前邁了一步。


    有時候,腦袋和腿,你隻能控製一個。


    停下來。北乃涼這樣告訴自己,但是腳卻依舊向前走去。這期間槍聲響了又停,停了又響,北乃涼的腳步也邁開又停下,停下又邁開,可總的來看,她還是離巷口越來越近。就像你對著目標猶豫又堅定,堅定又猶豫,但其實你還是在慢慢的向它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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