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小道兩邊都是居民樓,有人家種了三角梅, 紅色的花朵沿著牆角一直向上蔓延,特別好看。


    何英閉著眼深唿吸了下, 再睜開眼睛,滿心歡喜地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小道的盡頭有兩棟自建房, 足有七層樓, 房東在裏麵隔開了很多間房子, 專門租給附近工廠的工人。


    何英在電子廠打工, 手腳快又勤奮,一個月能拿到三千五的工資,租一間小房間, 隻要五百塊,是她能負擔得起的範圍。


    房間其實並沒有很小, 推開房門, 有個小客廳,再往深處走是房間, 擺放著一張一米五的床和一個兩門的櫃子,還能再擱張桌子。


    何英買了淺藍色的桌布蓋上,布置得很是溫馨,就當是化妝檯了。


    迴來第一件事,她先淘了米,倒進電飯煲裏麵煮飯。


    然後,把燉鍋關掉,把玉米排骨湯倒出來。


    弄好後,她剛想轉身去先洗個澡,突然聽到手機鈴聲響起。


    她走過去,拿起桌上的手機,看了眼屏幕,發現是媽媽打來的電話,心底有些牴觸。


    猶豫了片刻,她還是接起了電話。


    都還沒來得及開口,那端的人就叨叨叨地罵著:「怎麽現在才接電話啊,我都給你打幾個電話了啊?」


    「媽,我才剛下班呢。」


    「下班看到未接就不會迴個電話啊,按我說養你這種女兒,真是浪費糧食,不迴家就算了,偶爾往家裏打打電話都不會。你看看你弟弟,兩天就得往家裏打個電話。」


    何英無奈,「媽,不是你說讓我省點花費,把錢給小超用嗎?」


    「那也沒見你剩下多少錢,每個月就往家裏寄那兩千塊錢,夠幹什麽啊?」


    「媽,我在外麵打工也要租房和吃飯,一個月給你們兩千,我有時候吃飯都不夠,連衣服都不敢買了。」


    「嗬,你這還是埋怨我們把你錢都拿走了,沒讓你過上好日子啊?」


    「我沒那個意思。」


    「那你什麽意思啊??一個月就給家裏兩千,還在那邊磨磨唧唧的,跟要你命似的。你不看看鄰居李嬸那女兒,一個月給家裏五千,有時候發個獎金還能多給。這人比人真是氣死人啊。」


    「李嬸女兒去北京讀了大學,留在北京工作,她工資高,都有一萬七。」


    「說這麽多,不還是你沒用。」


    何英感覺胸膛裏一口氣憋著,怎麽都唿不出來。


    當初,她都考上了浙大,家裏人照樣不讓她去讀書,現在卻要來嘲笑她沒用。


    這就是她所謂的家人。


    「行了,我不跟你廢話。我跟你說,你弟弟今年七月份就畢業了。他已經在投簡歷找實習的公司了。我跟你爸想啊,這剛出去工作,實習工資也不高。我們肯定要先給他點錢,讓他去租房啊買些用的東西啊啥的。所以,你趕緊給你弟轉點錢。」


    「媽,我沒錢了。」


    「你怎麽就沒錢了,你這兩天不是發工資了嗎?」


    「我上次跟你說過,我報了個成人大學,想去考個證。這幾天就要交學費了,我工資發下來都還不夠呢。」


    「你去考什麽證啊,那成人大學有什麽用,你還是老老實實打工。兩千塊就兩千塊了,我也不對你抱什麽期望,別整天在那裏瞎折騰。」


    「媽,我問過廠裏了,說是有那個證,我就能去考管理層,等當上了組長,工資有五千塊。」


    「可得了吧,就你還當什麽組長啊。你別在這裏給我扯,我不聽你廢話。你待會趕緊給你弟弟轉三千塊過去。」


    「我工資就三千塊,我都給他了,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了。」


    「你吃飯不能省省啊,你每天煮個粥,吃個鹹菜,能要多少錢。」


    「我……」


    「行了,我不跟你說了,趕緊轉錢去。」


    說完,電話就被掛了。


    何英氣得想把手機砸在桌上,最後卻捨不得。


    因為她沒錢買新的手機了。


    她坐在藍色的塑料椅子上,咬著嘴唇,鼻頭髮酸,差點就哭了出來。


    在他們何家,一向如此,隻有她弟弟何超是家裏的寶貝,而她什麽都不是,隻是賺錢養家的工具人。


    小時候,爸爸媽媽就隻看得到弟弟,什麽好的東西都留給弟弟,她隻能吃弟弟吃剩下的。


    因為弟弟很聰明,更因為弟弟是男的。


    當初,她跟弟弟一起參加高考。


    弟弟考上的學校都沒有她好,可家裏窮隻能養得起一個大學生,爸爸媽媽毫不猶豫就決定讓何超去讀大學。


    就算她跪著求他們都沒用,他們還當著她的麵把她的錄取通知書撕掉了。


    一想到這兒,眼角的淚水怎麽都忍不住,嘩啦啦往下掉。


    手裏的手機「叮叮叮」響了兩聲,她拿起來看了眼,是成大的老師,在催促她交學費。


    她給老師發了信息問:老師,我能不能先去上課,下個月我一定把學費補上可以嗎?


    老師很快迴了信息過來。


    [那不行噢。之前就跟你說了,過了截止日,報名結束,沒交學費的,連報名費都不會退。]


    何英沒繃住,徹底哭了出來。


    [老師,我現在真拿不出學費。那我等明年再報名吧。我明年報名,能減免那個報名費嗎?我今年都交了報名費了。]


    [當然不行了。今年是今年,明年是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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