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坤看見他的父親,山一樣巍峨的父親下半身都不見了,閉上眼睛特別陌生的模樣是他從未見過的,身上的包袱被炸沒了一半,懷裏護著的赫然是他的好朋友小軍。


    灰突突的人群裏,還有十幾個黃軍裝的身影,顯然飛機是為了追這群殘兵來的。


    四坤把被震昏了的小軍扯出來,小軍掙紮著動了動手,這才讓四坤相信他沒死,可以帶上。


    “爹,爹!”


    有人在哭喊著爹爹,四坤的聽力終於恢複了,是誰在喊?是他自己嗎?


    四坤扭頭看爹,爹臉色鐵青,比往日裏要揍人之前更可怕。


    四坤把爹的腦袋抱著,小軍也掙紮著爬起來,他半邊臉都因為爆炸飛屑導致的斑駁傷痕。


    “爹啊~”


    是有鐵的聲音,不過一上午功夫,娘沒了,爹也沒了。


    石蛋還在懵逼,拉著他妹的手,四處尋找爹娘親人的身影。


    看見哭喊的有鐵,石蛋拉著他,把有鐵爹扯出來,他的一隻手都沒了。


    “四坤,我們快走吧,爹說要活下去才行,死了就不用管。”


    四坤掙紮著,把爹的上半身推進爆炸導致的巨坑裏。


    石蛋見狀,也幫忙把有鐵的爹推進去。


    小軍滿臉是血,還在發懵,不知所措。


    四坤拉著小軍,石蛋左手妹妹右手有鐵,剛要走。


    四坤轉身,跳下大坑,把爹身上的包袱摘下來,掛在小軍身上,還撿了一些不知道是誰掉落的錢,石蛋也撿起兩塊沾滿塵土的餅子。


    石蛋妹妹哭著要找娘,向來愛吃的有鐵呆呆愣愣,盯著密密麻麻的屍體像是被嚇傻了。


    四坤擦擦臉上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淚水,混合著塵土,讓他成了個大花臉。


    “快走吧!”


    小軍還任由四坤拉著,有鐵反應過來自己成孤兒了,嗚嗚的哭,幫著石蛋領妹妹,跟著四坤往前走。


    他們都不知道要去哪裏,這個冬天,去哪裏過,下一個冬天,還能不能等到。


    四坤帶著三個小夥伴和一個小夥伴的妹妹往石礦坑走,半路就遇到兩片布鋼盔的大車。


    四坤心生警惕,兩片布鋼盔跟普通鋼盔不一樣,他們早上還衝村民亮刺刀來著。


    四坤甩開夥伴拚命往前麵跑,島軍所到之處,第一重要的自然是接手當地礦物資源,哪怕這裏早就廢棄,也沒被忽略,隻是派來的車少。


    四坤跑到石礦坑,裏頭已經有人在說話。


    咕咕唧唧的四坤聽不懂,可是他看見娘藏身的地方,有人站在那,背對著凹槽,臉朝外,手裏拿著紙筆在記錄什麽東西,還有人在拉線丈量。


    四坤心急如焚,他原地走動,像是熱鍋螞蟻,被他拋下的幾個夥伴這會兒都追過來。


    林子裏的動靜驚動了飛鳥,引起島軍注意,直接一梭子子彈掃射過來,石蛋的妹妹被嚇的哇哇大哭。


    石蛋趕緊捂住妹妹的嘴,可惜已經遲了,兩片布鋼盔往這邊追過來。


    四坤石蛋幾人對視一眼,撒腿就往剛才爆炸的地方跑。


    他們還想迴去找爹娘,爹娘肯定會護住他們的,這一切都是噩夢!


    小孩子的腳程快,且目標小,又對山路還算熟悉,很快跑出他們的視線範圍。


    島軍氣的哇哇大叫。


    隻等勘探完畢就要去搜山掃蕩。


    四坤幾人迴到爆炸的地方,現場已經涼了。


    除了一點點燃燒後的煙霧,現場死寂的像是地獄一般。


    四坤拚命迴憶,想起爹說過的山洞。


    爹說了,村裏早有準備,在一處山洞藏了足夠吃喝幾個月的物資,隻要躲過去,就能迴家繼續過日子。


    四坤不知道爹說的具體是哪一處山洞,但是他知道好幾處,可以先探一探。


    四人帶著一個小妹妹,蹲在一處高地的樹下。


    他們像是驚弓之鳥,又想隱蔽自身,又要待在一個隨時可以環顧四周的地方,這裏就很好。


    四坤把爹說的地方跟夥伴們說了。


    “我們先去那邊藏起來,我爺說過,最多三個月,島軍打到哪裏,都不超過三個月就能迴家過日子。”


    有鐵失去爹娘,心如死灰。


    石蛋牽著妹妹,仿佛抓住救命稻草。


    “三個月是多久?”


    小軍還在懵逼狀態,臉上的傷勢完整,擦拭的痕跡都沒有。


    四坤摸一把臉。


    “三個月,一個月三十天,就是九十天吧,應該要過完年,能趕上學堂開學。”


    糟心死了,家都被炸了,學堂不知道炸了沒有,學堂夫子們傲的要死,臨時有事停課都不會想法子通知他們,等他們灰溜溜的跑到學堂,門口小黑板上偶爾就會寫著今天開會,停課一天,明天正常上學。


    然後他們興高采烈的迴家。


    小軍扭頭看向學堂方向,整個金陵城都籠罩在一片黑雲裏頭,學堂,那象征性旗幟早就不知道哪裏去了。


    “那就聽你的。”


    四坤想的很美好,他剛才引開島軍,娘就有機會帶哥哥轉移了。


    這是他長這麽大,做的最大的事兒,這會兒心髒跳得很快,整個人仿佛很興奮,可是想到那個陌生的爹,他又不願相信那是他爹。


    等他在山洞裏藏好,爹娘和哥哥會找過來,到時候他們一家團聚,等島軍不打仗了,就會好的。


    他們摸了好幾處山洞,都沒有爹說的物資。


    這裏的山丘想要多大的山洞也沒有,說是山洞,不如說是凹槽,能藏人,被雜草遮住隱蔽些的凹槽。


    四坤走了很久,想起島軍空襲過來的時候,大家都往一個方向跑,四坤有個主意。


    “四坤,這裏太深了,我們都沒來過,能有嗎?”


    有鐵眼眶還濕潤。


    “爹娘以前都不許我們往這裏頭走的。”


    四坤堅信肯定有。


    “外圍的幾個洞你們都看過的,我們能走到,敵人肯定也能找到,爹說藏了好多糧食,那肯定很大,大的山洞隻可能在最高的山包子裏,走吧!”


    有鐵舔舔唇,他肚子餓,可是他不敢說。


    石蛋的妹妹走不動了,一開始還哼哼唧唧,這會兒連哼唧的力氣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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