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茉無所謂,她早就過了含羞帶怯的年紀,隻要讓奶奶放寬心,對世間還有留戀,多活一天,她在這個世上就少當一天孤兒。


    陳老太心思飄了很遠,藥喝的心不在焉。


    等陳茉想要扶著她躺下,陳老太擺擺手,看向孟雪。


    “好孩子,你托我削的兔皮都弄好了,說讓小茉拿給你,這幾天精神不濟總忘記事兒,之前小茉拿迴來的兔子都是你抓的吧?”


    孟雪抿唇笑笑。


    “奶奶,我跟小茉上山都是互幫互助,結伴一起的,抓兔子撿板栗,那都是見者有份,不用提這些。”


    孩子不提,長輩不能不懂事。


    陳老太喊陳茉開箱子拿東西,不僅有幾張兔皮,還有一盒上好的凍瘡膏,給孟雪帶走。


    孟雪看出來祖孫倆很珍惜獨處的時光,表示感謝之後,就帶著東西走了。


    陳老太看向陳茉。


    “小茉,你跟奶說實話,是不是相中了龔民煜?”


    陳茉盈盈秋水,看一眼奶奶,不躲不閃,輕輕點頭。


    “嗯,奶奶,他救了我,教我讀書,照顧我,有什麽好吃的都想著我,也尊重我,尊重女人,我很喜歡這樣的男人。”


    陳老太當然觀察出來孫女的心思,也的確欣賞龔民煜的為人。


    看一個人不能看他是否尊重你,而是看他是否尊重普羅大眾。


    要是兒子還活著的時候,有人告訴她,孫女將來要看上一個大她一輪還多的男人,她鐵定抄起掃把將那人掃出生產隊!


    可是經曆這麽多,生生死死,她已經豁達看開了。


    人活一輩子就那麽迴事兒,陳茉跟別的姑娘不一樣,她就是個抱著金元寶在街上迷路的三歲孩童,家庭成員越多,關係越複雜,陳茉到這樣的家庭,背後沒人撐腰,活成什麽樣,全憑運氣。


    龔民煜不一樣,他孑然一身,在生產隊討生活,要想搬出牛棚改變成分,隻有娶個身家清白的貧農或者陳茉這樣帶著榮耀的。


    “去喊你戴大娘來,明天起,在家做點家務活兒就成,別往外走了。”


    戴大娘就是大隊長媳婦,除了是大隊婦聯主任,還喜歡幹保媒的活兒,十裏八村姑娘小夥她心裏都有譜。


    陳茉不太明白陳老太的意思,以為她反對。


    “奶,我不想嫁給一大家子,伺候老的小的,被嫌棄地裏家裏活兒做不好,不能生兒子,沒有娘家,孩子教不好,不孝順!”


    陳老太看著屋脊,手指在半空中比比劃劃,對陳茉的話充耳未聞。


    “叫你去你就去,你喜歡,人家未必喜歡,你主動,人家未必珍惜,奶奶我會為你打算的,快去!”


    陳茉不想忤逆老太太,她說的也有道理。


    本來還想水到渠成,既然老太太要試試,那就試試吧!


    陳家祖孫倆的對話,孟雪一無所知,她收拾好包裹,大晚上到窩棚去敲門。


    五人都在,不大的窩棚為了給女同誌留點隱私,晚上會在幾張床之間拉個草簾子,這會兒都拉上了。


    魏南枝在用笨重的紅瓦盆燙腳,窩棚裏四下漏風,不燙熱乎乎的上床,到天亮被窩也捂不熱乎。


    “小雪來了!”


    孟懷禮小心翼翼的觀察外麵沒人,才關上門,壓低嗓音打招唿。


    方敏那邊的簾子裏本來有低低的說話聲,這會兒都安靜了。


    魏南枝見到女兒,忙把手裏的熱水塞給她。


    “天寒地凍的,快捂捂手。”


    孟雪捧著碗暖手,手裏的包袱剛進屋的時候就放下了。


    魏南枝想起那天在養豬場旁邊堵孟雪的戴三丁,擔憂的詢問:


    “怎麽樣?最近那個戴三丁可有找你?”


    孟雪搖頭。


    “上次陳家小茉的事情惹的大隊長大發雷霆,現在大家都安分的很。”


    魏南枝拉著孟雪的胳膊,鬆了口氣。


    “那就好那就好!”


    看著女兒在昏黃的燈光下側顏柔和的曲線,魏南枝忍不住生出擔憂。


    “小雪,媽知道你到了婚嫁的年紀,現在家裏這個情況,想要幫你把把關也是有心無力,不拖累你,都謝天謝地了,你要是想嫁人,一定得看準了人。”


    孟雪冷心冷肺,無所謂地道:


    “嗯,您放心,我會看好的,我長得不差,條件還行,又有文化,村裏的,就連鎮上的,都挑不出我什麽不好來,遇到合適的,我會自己把握住。”


    魏南枝揉揉眼睛,心裏酸的緊。


    “有目標沒?”


    上次打獵遇到的男人在腦海裏一閃而過,不留痕跡,孟雪掰著手指開始數。


    “咱們大隊聯防隊員胡誌科合適,不過是家裏老四,住房可能會緊張一些,公社郵局送信的小高也不錯,我每次有包裹信件,小高同誌都積極的給我留著,每次去取,都要跟我多說兩句話,小姨也給我留意呢!”


    說到年歲相差有些大的小妹,魏南枝歎氣。


    本來孟雪身份就特殊,要不是為了照顧他們兩個,小妹完全有法子讓小雪留在城裏找個工作說個婆家。


    “都是我們拖累你,小雪,你說你小姨給你寫信寄東西了,你問問她,有沒有法子活動一份工作,能迴城還是迴去的好。”


    孟雪淺淺的笑笑,沒吭聲。


    孟家當初做了應對,變賣家產,幾乎所有家底都在她手裏,父母在這裏吃苦,唯一的兒子在西北吹風,她獨自一人逍遙快活,有損功德啊!


    魏南枝以為她答應了,不再糾結這個話題,問起孟然的近況。


    孟雪簡短的把信裏的內容複述一遍,起身準備離開。


    她不想經營不必要的感情,且本來就沒多少感情,來送東西也是放下就走,最多聽他們嘮叨幾句,從不說別的。


    物資他們愛怎麽分配就怎麽分配,反正五人互相依靠,孟雪準備的足,幾人分配的也均。


    “這就迴去了?”


    孟雪頷首,悶頭往外走,就在這時,對麵方嬸子和楚大叔住的地方,簾子被撩起來,一道高大的身影走出來。


    孟雪眼睛一眯,這不是楚鴻飛麽!


    “小雪,這就迴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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