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爺這二年沒見,頭發白了大半,看起來比兩年前老了五六歲不止。


    “不是老夫要逼你們,自古天下就沒有無償占人資財的道理,土地是我於家從祖上傳上來,一代一代省吃儉用買田置地積攢的,想要動我祖宗基業,絕無可能。”


    村長也是於爺本家,不過聽鄭月娥閑聊的時候提一嘴,似乎因為於爺把原本應該分給本家的祭田收益給吞了,鬧得很難看。


    這會兒村長垂眸不語,不知道在想什麽。


    於爺不等眾人反應,也沒工夫陪大家在這耗著。


    “我給諸位兩天時間準備,兩天後,租子送上門的,隻收一成,五天後送上門的,收一成半,七日內不送來,田也別種了!老朽不缺佃戶。”


    說罷抬手一揮,叫來的打手護在於爺身邊,往他家的大宅裏走了。


    留下曬穀場眾人低聲討論,好些族兄弟之間交換眼神,村長也不管事兒,等大家討論的差不多,沒人發表意見,揮一揮手。


    “眼瞅要下大雨了,都散了吧!”


    這一年來,贛城內澇,百姓們最怕暴雨。


    見到黑雲,心情本就壓抑,加上這場會議,眾人什麽都沒發表,但是所有不滿和憤懣都積攢到極點。


    於偉業腳步匆匆的帶著於湛秋往家跑,剛進家門,豆大的雨點就嘩啦啦砸下來,天仿佛被捅了個窟窿,原本陽光燦爛,這會兒黑雲壓來,宛如末日來臨。


    於偉業坐在堂屋椅子上,卷著煙草,沒有點燃,隻是聞聞味道。


    鄭月娥摸著屋子裏裏為數不多的糧食,他們家還算好的,人口不多,地卻不少。


    淹了大半,剩下的也夠吃。


    可是不僅僅是糊口,下一年衣食住行頭疼腦熱,人情往來,可都指望這些。


    要是出去三分之一,可就要勒緊褲腰帶了。


    他們家尚且如此,那些人口多的,好比老財叔家,就更不用說了。


    於湛秋安撫於偉業。


    “爸爸,不要著急,等會兒可能有人來找你商量呢~”


    鄭月娥不喜歡惹事。


    “商量什麽?你可別冒尖,咱家根基淺,孩子又小,不要惹事。”


    於偉業點頭。


    “放心,不讓你們冒險。”


    鄭月娥哪裏能放心!


    不過跟於偉業在一起之後,於偉業能力強悍,為她和孩子撐起一片天之後,什麽難處都衝在前頭,等她知道,事情都解決了。


    就算於偉業幹了什麽,她也不能第一時間知道。


    “做事之前先想想家裏老婆孩子,老財嬸兒家老三的事情,咱家遭不住。”


    於湛秋相信於偉業會拿捏分寸。


    “媽你放心好了,我爸在村裏生活這麽多年,走到哪都是四條腿的板凳,穩當的很!”


    鄭月娥心事重重,又開始摸糧食。


    這時小喜兒午睡被雨聲吵醒,發出一聲哼唧,鄭月娥趕緊往屋裏跑。


    小屁孩午睡醒了就要趕緊拎起來把尿,尤其是下雨天,不然尿個床,屋裏要騷五六天。


    “偉業叔,我爹喊你去我家喝茶~”


    隔壁大山子家大小子帶著個鬥笠,冒雨前來,捋起來的小腿上,光著的腳丫子上,全是泥。


    “知道了,你先迴,馬上去。”


    於偉業瞅瞅屋裏伺候孩子的鄭月娥,見她沒留意,又給於湛秋一個眼神,盼著她給打掩護。


    於湛秋無聲的揮揮手,催他趕緊走。


    一個下午,大山子家的茶水消耗了三壺。


    夜幕降臨,大雨沒有丁點減少的意思,外麵雨聲嘩啦啦的,什麽腳步聲,輕語聲,都掩蓋了。


    雨滴掩蓋之下,一群人有的帶著鬥笠,有的蒙麵,光著腳板踩在泥土裏,一點聲音也沒有,緩緩像於爺家大宅靠近。


    於爺此時正在書房抽煙,家裏養的看門口奶聲奶氣的叫喚,又被喂狗的婆娘嗬斥住,過一會兒又叫起來。


    他知道今天這一招太冒險,可是他也沒法子。


    本來他家底頗豐,想徐徐圖之。


    沒想到啊沒想到!


    家底被人搬空了大半,發現的時候,空地上灰都落滿了一層。


    重點是這麽大動靜,家裏主仆,無一人發現。


    經過多方排查,於爺連附近小先生留下的暗裝碼頭都拜訪過了,毫無頭緒。


    最後僅靠猜測,推算賊人大約是那次看門狗突然暴斃的夜晚上門的。


    本以為狗子死了是病死的,沒有一點外傷和中毒跡象,誰能跟偌大家財不翼而飛扯上關係呢!


    沒了糧食錢財,本來答應本家的祭田分成就沒了。


    這下捅了馬蜂窩,不必外人打進來,內鬥先起,於爺眼瞅要失勢,隻得劍走偏鋒,出次下策。


    隻盼能順利熬過這一關。


    於爺叫了人來。


    “南邊來的壯士們都安頓好了?”


    老仆打了個千。


    “迴爺話,晚飯置辦六菜一湯,米飯管夠,都吃飽了,方才又供應了熱水,幾位壯士現如今正在屋裏打橋牌。”


    於爺心不在焉的聽著,點頭讓他下去。


    剛吩咐婆子點上燈籠,就見燈籠光影下,一片影影綽綽。


    “誰!”


    “來人呐,快來人,有賊,有~”


    婆子喊聲突然中斷,一記悶棍,直奔於爺腦袋。


    “啊——”


    於爺就地打個滾,閃躲不跌,鑽到書案底下,旋轉落地花瓶,就見一處暗格顯露,趕緊鑽了進去。


    前院傳來幾聲叫喊,每次都是突然中斷,幾個壯士聽的不真切,有心想出來看看,無奈雨太大,隻能派人輪流值守。


    等輪流值守的人迴來傳信,已經一腦門的血,順著臉龐和雨水一起流下……


    當晚,於爺家的大宅被人拆了朱紅大門,深宅大院的慘叫聲被雨聲掩蓋。


    門房,婆子,忠仆,下午請來的一行壯漢,全部頭破血流,橫七豎八的倒在院子裏。


    於爺的書房被翻的亂七八糟,地道卻被堵死了,沒人下去。


    等第二天風停雨住,於爺本家去城裏請了公安來,村裏人才反應過來,他們黃泥塘村的天被人捅了。


    公安一行五六個人,騎著自行車,甩了一身泥漿,鞋子都辨認不出顏色,在於家大宅偵辦了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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