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媛握著溫庭筠的手,柔聲問她「你是不是覺得虧欠你認為還存在的那個孩子的,所以想要彌補?就像工作,雖然並不喜歡,但因為她喜歡,所以很努力?」


    溫庭筠驚訝的看著她,溫修賢倒吸一口冷氣,嗬斥「糊塗!」話音未落被老婆踢了一腳「去給我倒杯茶。」


    閉了閉眼睛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的溫修賢站起身,沒有去倒茶而是坐在溫庭筠的對麵,表情十分嚴肅「你得為自己負責,不應該為任何人左右你的…」


    「茶!」李淑媛冷聲打斷,指著裏屋讓他走。


    兩夫妻對視數秒,最終丈夫妥協,起身給她們留下空間。溫庭筠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低頭嘆氣。


    李淑媛也想嘆氣,但她沒有,反倒很溫和的看著溫庭筠「願意跟我聊聊嗎,你其實也不想那樣,但是沒辦法對不對,愧疚讓你沒辦法理所當然的拋開那個孩子,因為你覺得她會迴來的,或早或晚都會,對嗎?」


    溫庭筠低低的『嗯』了一聲。


    「那你是不是還會擔心,如果你就這麽肆無忌憚的丟下了那個孩子,擁有……」李淑媛頓了一下,換了個詞「侵占了她的人生,那等到你必須迴歸原來的身份的時候,你自己也會受傷?那些傷害就變成你掠奪別人人生的報應?」看她不說話,也不催促,柔聲道「沒關係,人之常情,這些很正常的,你想的對,沒事,你可以告訴我。」


    溫庭筠沉默許久,李淑媛安靜的等著。也許是酒精,也許是那句『人之常情』又或者,溫庭筠隻是需要有個人傾訴,所以她開口了。開口說出,連她自己都知道,那是作繭自縛的想法。


    她認為自己是個客人,住著主人的屋子,吃著主人的食物,享受主人過於耀眼的人生,可她沒有告訴主人,拿而不語謂之賊,不告而取是為竊,她是竊賊。竊取了別人的人生,哪怕這並不是她能控製,甚至也不是她造成的。


    哥哥說的善良應該有底線,父親說她糊塗,這些溫庭筠都懂,她還懂自己現在隻不過是仗著對方對她無可奈何,一直繼續堅持根本沒必要堅持,很愚蠢很白癡的想法。


    想要給主人留下點什麽,這樣她能說服自己,她沒有平白的享受了這些,不管家人、戀人,哪怕是那些美食,那些金錢堆砌的日常。她得留下點什麽,作為客人的房費,用來說服的不是別人,是自己,是自己不是一個小偷的羞恥。


    溫庭筠貪戀這裏發生的一切,可她不敢伸手,因為她怕,怕美夢易碎,怕南柯一夢終會醒來。她怕自己不是莊周也不是蝴蝶,怕自己隻是個竊賊,終將伏法。到時她要怎麽辦呢,如何迴到那個空蕩蕩的屋子,繼續做一個一無所有的人呢。


    穿越太奇妙了,她有百分百的可能就是這個人,也有百分之百的可能根本不是這個人。她掌控不了,她無法掙紮,她知道家人想看到的自己是什麽樣的,但她不能那麽做。


    那麽做了,貪戀終將變成貪婪,美夢一定會變成噩夢。


    為了不改變這些,溫庭筠願意做個愚昧的傻子。


    至少


    她還是自己


    還能獨活


    第24章 禮物


    溫庭筠說了許多,垂著頭不敢看媽媽, 自顧自的, 把顧慮和忐忑都說出來, 以至於她沒看見溫修賢早就站在李淑媛的沙發邊,聽了許久。丈夫按著妻子的肩膀,妻子握著丈夫的手,兩人都很沉默,沉默的聽著女兒被困在自己做的牢籠裏, 不敢跨過她心目中的雷池。


    牢籠的創造者是溫庭筠, 雷池也是溫庭筠臆想的,她把自己困的死死的, 不止不讓自己出去, 也不讓外麵的進去。這不是誰救不救她, 怎麽救她的問題, 而是她根本不想求救,她打開了所有伸向她的手, 縮在籠子裏, 認為自己出不去,哪怕一切是她自己創造的, 哪怕籠子根本沒有鎖。


    這些話讓溫修賢手上的力氣變大,手背上的青筋都爆出來,也讓李淑媛在安撫女兒之前先撫慰丈夫。李淑媛拍著溫修賢的手, 無聲的同他說話,讓他在邊上坐著, 等下不管她說什麽都別開口,先聽。


    溫庭筠垂頭喪氣的說完那些,溫修賢也坐在沙發邊,低著頭一言不發的坐在那。屋內格外的安靜,李淑媛一下一下的順著溫庭筠的背脊,直到她慢慢的放鬆下來,才開口,很冷靜的聲音。


    「你做的很好。」


    溫庭筠猛的抬頭,李淑媛的手搭在她的後頸上,輕柔的摩擦,表情嚴肅,再次給予肯定「你做的很好。」


    媽媽像是沒有看到女兒驚異的神色,繼續給予肯定,肯定她的做法,肯定她的想法,肯定她那個牢籠沒有錯,肯定雷池既然存在就是因為有必要。因為,這真的有必要。


    「你想保護自己對不對?」李淑媛看著溫庭筠,跳出母親的身份,看著對方「你並不覺得那是值得被誇贊的善良,也不是應該被唾棄的愚昧,你當然知道大家認為什麽是正確的做法,但你得先保護自己,對嗎?」


    溫庭筠愣愣的點頭,李淑媛溫和的看著她「我們先不說那個孩子會不會迴來,我們先說你,可以嗎?」停頓兩秒,沒聽到反駁,繼續道「你害怕對嗎,即害怕那孩子迴不來,又害怕那孩子迴來。迴不來,你會竊喜也會愧疚,迴來你會放下心頭的大石,但也會覺得失落,對吧。」


    溫庭筠沒說話,李淑媛也不是很需要她說話,輕聲道「人都會先保護自己,你的那些想法不是罪惡也不是偽善,你隻是想保護自己。這個做法是對的,不管在什麽情況下,都要會保護自己,不止保護身體,還要保護自我的完整,那是人的心理訴求,這很正常,這不是多奇怪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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