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鳳爺爺去世第二天,因為鳳勁夜的父母一時之間無法丟下公司,於是托方太太代為處理後事,他們會盡快趕迴台灣,這讓鳳勁夜相當不滿。「你們賺那麽多錢有什麽用?能把爺爺救活嗎?」鳳勁夜忿忿不平地在電話裏頭對著父母吼叫。「都不用迴來了,爺爺的後事我自己會辦。」


    在這對夫妻的眼裏,生意和應酬永遠擺在第一位,打一出生就把他丟給保母照顧,從來不會多關心一下,這些他都認了,誰教他們是自己的親生父母,可是平常用工作繁忙來搪塞,就是不迴台灣探望祖父,現在祖父都走了,居然還找那麽多的借口,他實在無法原諒。


    當鳳勁夜火大的掛上電話,打開房門,便看到站在外頭的靜頤,兩人就這麽看著彼此。「妳是來跟我大眼瞪小眼的嗎?」靜頤原本想叫他不要用那種態度對自己的父母,可是也看得出他正在氣頭上,聽不進去的。「律師來了,他說爺爺事先立了遺囑,要你過去聽。」


    「遺囑?」鳳勁夜皺起眉頭,跟著靜頤一起來到座敷。


    一頭灰發的老律師坐在榻榻米上,方太太奉上茶水,也被要求留下來聆聽鳳爺爺的遺囑。


    「不需要等我父母迴台灣嗎?」鳳勁夜問。


    老律師打開公文包。「鳳老先生生前有交代隻要你們三位在場就夠了……」說著便拿出遺囑,將內容詳細地加以說明。


    「這間房子要留給我?」聽了,鳳勁夜一時之間還不知道該怎麽處置,除了房子之外,祖父還把幾張保險單的受益人寫上自己的名字,那可是一筆相當可觀的數目;至於這楝頗有曆史的日式建築,需要花上不少精力去整修,才能維持到現在,他根本不懂怎麽處理。


    就連靜頤和母親聽完也很意外。「我們不能收這筆錢。」三百萬對她們母女來說可不是個小數目。「是啊,他每個月都有準時付我薪水了,怎麽能再收他的錢?」方太太也跟女兒一樣的想法。


    「這是要感謝方太太這麽多年的照顧,還有資助方小姐將來念書的錢,讓她以後考上大學能專心讀書,不用煩惱學費的事,比起妳們給他的親情,其實根本不算多,鳳老先生說一定要請妳們收下,否則他就是死了也不會安心。」老律師轉達當事者的話。


    聽老律師這麽說,靜頤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不想白白收下這筆錢,又不想讓鳳爺爺無法安心離開人世。


    「這是爺爺要給妳們的,妳們就收下吧。」還是鳳勁夜替她們母女決定。「這樣爺爺才會高興。」


    靜頤眼眶發熱的點頭,不再拒絕。


    數日後,祖父出殯的日子也已經決定了,就訂在一個月後,鳳勁夜擔心開學了還趕不迴去,於是先打電話到美國跟學校請了喪假。當鳳勁夜從殯儀館上過香迴來,想要到廚房找東西吃,正巧聽到靜頤和她母親的對話―


    「……我們也得找房子搬出去了,總不能一直住在這裏。」方太太的口氣很是依依不舍。「住了這麽多年,實在舍不得離開。」


    靜頤默默地幫母親揀著地瓜葉,她何嚐想搬出這裏,這間房子有太多美好的迴憶,有跟鳳爺爺的,還有…更多跟鳳勁夜相處的點點滴滴,但是現在已經沒有理由再住下去了。


    「怎麽了?」方太太問。


    「我隻是太喜歡這間老房子了,從十歲那年住到現在,對它已經有很深的感情,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要搬走。」靜頤有些惆悵地說。


    方太太也同意女兒的話。「是啊。」


    聽到這裏,修長筆直的男性雙腿悄悄地轉身離開了。


    鳳勁夜直到現在才意識到這個問題,沒錯!爺爺過世了,她們母女就不會繼續留下來,這也意味著靜頤就要離開這個家、離開他了。「她不能走……」鳳勁夜在口中喃喃自語,來迴踱著步子。「我不能就這麽放她走…可是要用什麽理由呢?」


    我太喜歡這間老房子,從十歲住到現在,有很深的感情……


    靜頤方才說的話還在耳畔迥響,讓他心中一動,想到可以利用它,利用靜頤對這間老房子的感情來綁住她,就算她會因此更加討厭他,他也不在乎。對!就這麽辦……


    「你迴來了?」靜頤在緣側看到臉色凝重的鳳勁夜,以為發生什麽事了。「怎麽了?是你爸媽又說沒辦法迴台灣了嗎?」


    「不是。」鳳勁夜瞟了她一眼,雖然這比預訂的時間還早了幾年,可是為了套住靜頤,他不在乎用這種卑鄙的手段來強迫她嫁給他。「我決定等爺爺的喪事辦完之後,就把這間房子賣掉。」


    「你要賣房子?為什麽?」靜頤小臉倏地一變,焦急地詢問。「這可是爺爺……不是,是你的曾爺爺留下來的傳家之寶,現在爺爺把它交給你,你更應該好好珍惜,怎麽可以隨便賣掉?」


    「妳知道要維護這間房子有多困難嗎?」鳳勁夜心裏很滿意她激動的態度。


    「我當然知道,爺爺每兩年就會聘請日本的老師傅來整修,加強防潮除濕的工作,就是希望能傳給鳳家的子子孫孫,而且這些年來還不時有電視台或雜誌社專門來采訪,就是因為在台灣已經找不到像它這麽完整的日式建築,這可是一楝很有曆史價值的房子,你不能就這樣把它賣掉。」靜頤不敢相信鳳勁夜居然會做出這麽狠心的決定,極力說服他打消念頭。


    「反正我以後也不會住在這裏,當然要賣掉了,省得麻煩。」


    靜頤眼眶倏地凝聚著悲憤的淚水,想到他居然這麽草率的做出決定,那麽毫不在意,連她都要替這楝老房子打抱不平了。「你太過分了,爺爺要是知道一定會很傷心的……要不然你賣給我好了。」


    「這楝房子少說可以賣個兩、三千萬以上,妳們有那麽多錢嗎?」鳳勁夜一句話就堵住了靜頤的口。


    「妳很喜歡這楝房子?」


    「當然。」靜頤用力點頭。「我把這裏當作自己的家,難道你不是?有人可以這麽隨意的把家賣掉嗎?」


    「那就好辦了。」鳳勁夜就是在等她這些話。「隻要妳嫁給我,我就把房子過戶到妳名下,妳跟妳媽可以一輩子住在這裏,不用搬走。」鳳勁夜終於說出口了,可是心裏相當誌下心不安,深怕她會拒絕,寧可搬走也不要嫁給他。


    「……為什麽?」靜頤怔愣許久之後才問,她不懂鳳勁夜提出這種要求的原因是什麽,結婚可是一件很嚴肅重大的事,怎麽能用這種方式來交換,難道他以後不想娶自己喜歡的人嗎?


    就知道靜頤會這麽說,鳳勁夜兩手抱胸的哼了哼。


    「妳說呢?」就是因為喜歡,才想要娶妳當老婆,這種事還需要問嗎?「隻要嫁給我,就算是我們鳳家的媳婦,相信爺爺也會讚成把房子交給妳保管,隻要妳同意,我馬上請律師來辦理過戶手續,妳們母女就可以不用搬了。」


    靜頤氣得眼眶更濕了。「你---…你怎麽可以隨隨便便的拿婚姻來當作交換條件?你為什麽這麽喜歡欺負我?」


    「對!我就是喜歡欺負妳怎麽樣?」鳳勁夜覺得被靜頤冤枉了,也賭氣地迴吼,因為對他來說可是一點都不隨便,這是自己一生當中最重要的決定。


    「現在我還打算欺負妳一輩子…既然妳不肯就算了,在我迴美國之前,就會把房子賣了。」


    「你…」靜頤抽泣著,無法眼睜睜地看著鳳爺爺小心維護的這楝老房子落入外人的手中,一定要保住它才行。「我答應嫁給你就是了。」


    聽靜頤這麽說,鳳勁夜的心才恢複正常跳動,覺得又唿吸到了空氣,不然他都快窒息了。


    「早點答應不就好了。」隻要靜頤嫁給他,他就不用擔心她會忽然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中,就算她不情不願也無所謂。「這件事我會跟律師商量,隻要辦好結婚登記,房子就是妳的了。」


    「我討厭你!」靜頤嗚咽一聲,轉身跑迴房間。她真的不了解鳳勁夜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對她來說,婚姻就是兩個相愛的人一輩子相守在一起,而不是被迫結合,就算她再怎麽喜歡鳳勁夜,也不想用這種方式和他成為夫妻。


    鳳勁夜癡癡地凝望著白色的裙角消失在轉角處,俊臉上不禁盈滿了落寞。靜頤,不要討厭我好不好?我隻是……太喜歡妳,喜歡得心都痛了!鳳勁夜隻能在心裏哀求,卻無法親口對她說出來。從小到大,沒有人教過他該怎麽表達自己的鹹情,他真的說不出口,也怕會被人拒絕,隻會用這樣的方式來獨占自己喜歡的女孩。


    當天晚上,靜頤到母親房裏說出鳳勁夜跟她求婚的事,不過當然沒有完全說出實情,否則母親絕對不會同意。「你們不是經常吵架嗎?他對妳說話的口氣也不是很好,怎麽……」方太太驚疑不定地問。


    「媽都被你們給搞胡塗了,妳……真的喜歡他?」


    靜頤被母親問得有些羞赧,尷尬地點了下頭。


    「可是……妳才十八歲,而他也不過二十,就算要結婚也太早了……」


    「因為他還要迴美國念書,所以才想先結婚。」靜頤習慣地幫鳳勁夜找理由,希望母親也能接受他。「媽,他說話的口氣本來就那樣,其實……是喜歡我的,否則就不會要我嫁給他。」說這些話連她自己都無法信服,如果鳳勁夜能說是因為喜歡她,才要她嫁給他,靜頤相信自己會毫不考慮地點頭答應,可是…他隻是想欺負她罷了,那個人就是這麽任性霸道又無理,偏偏自己就是無法抗拒。


    「可是……」方太太還是很遲疑。


    「媽,我真的想嫁給他,請妳答應好不好?」即便鳳勁夜不是因為喜歡她而求婚,靜頤也認定他了,就當作是上輩子欠他的好了。


    「唉!」方太太望著看似柔弱的女兒,一旦決定的事就會很堅決,其實她也不是討厭鳳勁夜,也知道這孩子人不壞,隻不過高傲了些,要是能一輩子待女兒好,她也沒什麽好反對的。


    就在鳳爺爺出殯的前兩天,鳳勁夜的父母終於從美國趕迴來了。


    「我要娶靜頤,就算你們反對也沒用,我已經成年了。」鳳勁夜於是將這樁婚事轉達給父母知道,就算是盡了告知的義務。鳳先生和鳳太太相觀一眼,父子、母子之間的關係相當冷漠,似乎也沒有什麽親情可言。「既然是你自己決定的婚事,可別指望我們會出半毛錢。」意思是要兒子自己看著辦。


    「放心好了,我決定和靜頤公證結婚,隻要辦理結婚登記就可以了。」鳳勁夜還不打算動用祖父留給他的錢,打算等到將來出社會工作,可以自食其力了,再來好好地彌補靜頤,給她一個盛大的婚禮,現在當然辦不到。


    「那就好,我們沒有意見。」鳳先生和鳳太太異口同聲地說。


    坐在一旁聆聽的靜頤卻是傻住了,原本以為鳳勁夜的父母會反對這樁婚事,想不到卻是這樣的漠不關心,雖然她隻在小時候見過他們兩次麵,可是從來不知道這對夫婦是這樣對待自己的兒子,讓她不禁生起氣來。


    事情解決了,鳳先生和妻子便先迴客房休息,要把時差調過來。


    這時,靜頤才欲言又止地開口,很怕會傷了鳳勁夜的心。「他們……真的是你爸媽嗎?」


    「怎麽樣?我跟我爸長得不像嗎?」鳳勁夜想否認也很難,因為他的五官完全遺傳到自己的父親。「不是這個問題--…」靜頤慎惱地說。鳳勁夜當然看到她眼底的同情,那是他最不想要的東西。「總之現在大家都同意我們結婚,妳應該沒有意見了吧?妳媽說因為爺爺過世,所以要趕在百日內結婚,否則就要等三年,那我們就先去公證,然後律師就可以辦理房子的過戶手續了。」


    「你真的…」不後悔嗎?靜頤想這麽問,要是將來鳳勁夜遇見真正喜歡的人怎麽辦?會跟她離婚嗎?


    「不準妳說不要!」鳳勁夜好怕她反悔,不想嫁給他了,於是先下手為強。


    「我馬上找人把房子全拆了!」


    「你不能這麽做!我又沒說不要…」靜頤氣惱地紅了眼圈。


    「那就這麽決定了。」鳳勁夜專製地說。


    等到喪禮一結束,鳳勁夜的父母立刻趕往機場,又飛迴了美國,當天下午,他便請律師和方太太,還有另外兩位證婚人,辦妥一切該辦的手續,讓靜頤成為他名正言順的妻子。隻是到了晚上,靜頤一時之間還無法適應這個新的身分,既緊張又害怕,不曉得怎麽應付「那種事」。


    鳳勁夜洗完澡,一邊擦著頭發,一邊走進房間,見靜頤已經換上睡衣,坐在榻榻米上,兩手圈抱著膝蓋,用著一雙驚怯的大眼娣著他,那眼神和表情像是很怕他會撲過去似的。


    「媽說…我應該睡在這裏。」


    「我又沒趕妳。」鳳勁夜像被潑了盆冷水,什麽衝動、欲望都沒有了,也不想在她恐懼的時候要了她的身子。「不用擔心,我對妳沒興趣。」


    靜頤聽了,險些掉下淚來。


    「快點睡吧。」鳳勁夜在心中低咒,他不是真心想這麽說的,隻是想減輕她的恐懼,可是話就這麽衝口而出,想收迴也來不及了,說完,自己也躺下來,背過身去,暗自懊惱著。


    見鳳勁夜躺在另一邊,靜頤也跟著背對著他側臥著睡,可就是睡不著,因為淚水不知怎麽一直不聽使喚地流下來。鳳勁夜聽著那微弱的抽泣聲,好想就這麽轉過身去抱她、哄她,可是身體怎麽也動不了,隻能靜靜地等著她哭累了,也終於睡著了,才坐起身來。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說那麽傷人的話,還老是讓妳哭…但我就是改不過來……」他無聲地道著歉,深深地自責不已,很氣自己這種別扭的個性。


    睡夢中的靜頤翻過身來,從背對鳳勁夜的睡姿,變成麵對他。


    在昏暗的光線下啾著剛成為他的妻子的靜頤,她是自己這輩子唯一心動的女孩,他在心裏對自己發誓,一定要給她幸福,可是現在的他什麽也無法給,為了兩人的將來,他必須先離開,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學業並闖出一番事業來,再迴到台灣,這樣的他才有資格贏得她的心,跟靜頤說自己有多愛她。


    「不管分開多久,我的心裏隻有妳,一定要等我迴來……」鳳勁夜慢慢地俯下俊臉,偷偷地親了下靜頤的額頭,那是他對她的承諾。


    三天後!下午兩點多,靜頤從公交車上下來,手上提著兩隻購物袋,剛從大賣場采購生活用品迴來,就站在路邊等著過馬路,沒有留意到對街停著一輛出租車,有人就坐在後座癡癡地看著她,直到靜頤走進巷內,才叫司機開車。


    鳳勁夜隨即戴上太陽眼鏡,掩飾眼底的沈痛,他沒辦法麵對麵地跟靜頤說再見,怕自己會不想離開她,隻好逃避地選擇這種方式離開。


    迴到家的靜頤聽母親說鳳勁夜剛坐出租車走了,小臉倏地一白,馬上追了出去,淚水在眼眶中打轉,直到奔出了巷子,已經找不到人了。


    為什麽不等我迴來再走?為什麽連一聲再見都沒有?


    暑假時會不會再迴來看我?你會忘了我嗎?


    靜頤在心中哭著問。但不管她怎麽問,都得不到答案,隻是告訴自己要有耐性,這裏也是鳳勁夜的家,他總會迴來的。


    八年後―下午四點多,靜頤協助今天最後一位病患做完複健,準備打卡下班。二十六歲的她留著一頭及腰的烏黑長發,配上白色外袍,看起來很專業,但又不會給人太嚴肅的戚覺,而她臉上總是掛著溫柔的笑意,對人十分有耐性,解說又詳細,再難纏的病人也不得不投降,是醫院裏最受歡迎的物理治療師。


    「妳還沒下班?」一位複健科的護士看見剛從女廁出來的靜頤,出聲招唿道。


    「我正要迴去,對了!薑姊,上次妳送我的大白菜真的很好吃、很甜,是在哪裏買的?」


    「當然甜了,那是我公公自己種的有機蔬菜,沒有放農藥,妳要是喜歡吃,下次我迴鄉下再多帶一些上來給妳。」薑姊很高興有人賞識。


    「太好了,我也可以拿去給我媽吃吃看。」雖然母親在三年前已經再嫁,沒有和她住在一起,不過母女倆還是經常見麵。


    靜頤跟她道了聲再見,然後脫下白色製服外套,掛在個人儲物櫃中,拿了包包打卡下班了。


    就跟往常的日子一樣,靜頤選擇搭乘大眾交通工具,她沒有買車代步,有車雖然方便,可是她喜歡坐在公交車上,沿路欣賞風景,然後想些事情,這已經是她多年的習慣了。十月底、十一月初的氣候已經漸漸有了冬天的味道,靜頤走進巷子內,順手將圍在脖子上的絲巾調整好,才揚起羽睫就看到矗立在大門口的他。


    就算兩人已經有整整四年不曾再見過麵,其間也隻通過幾次電話而已,靜頤還是一眼就認出他來。她分不出自己是什麽樣的感覺,隻覺得周圍的風聲、還有吹動樹葉的沙沙聲,甚至外麵馬路上的車聲全都消失不見了,就連自己的唿吸聲也都聽不到,彷佛這個世界的一切都靜止了。


    一身黑色風衣、腦後紮了個短馬尾的鳳勁夜,像是戚應到了靜頤的凝視,偏頭望向她,兩人就這麽看著對方,他深黝的目光近乎貪婪地掃過靜頤!


    她沒什麽改變,就跟記憶中一樣的纖瘦美-麗,隻是頭發留得更長了,穿著打扮也較為成熟許多,當視線迴到此刻她臉上的震愕表情,他心口一沈,又因為那無聊的自尊,讓他的口氣變得惡劣。


    「還不快點開門!」她並不想見到他吧……鳳勁夜不禁要這麽猜測,畢竟這四年來對靜頤不聞不問,就算接到她的電話,也是匆匆地掛斷,但他並不是故意要這麽做的,他是有原因的……現在他突然就這麽出現了,她會錯愕是必然的,說不定還很不高興他來打擾她的生活。


    靜頤猛地迴過神來,連忙小跑步上前,從皮包裏找出鑰匙,她好氣自己會這麽慌亂,還以為過了這麽多年,自己已經長大了,不再是以前那個見了鳳勁夜就會臉紅心跳的女孩,可是現在才知道,原來一切都沒變。


    當大門鑰匙不小心掉在地上,她窘得臉都紅了。


    「都幾歲了,還這麽笨手笨腳的。」有必要這麽驚恐嗎?他又不是來尋仇的!鳳勁夜在心裏不滿的咕噥。


    「對不起。」


    但她為什麽要道歉?是他自己不事先通知一聲就突然跑迴來的,不是嗎?靜頤臢著秀眉心忖。


    鳳勁夜等靜頤打開大門,腿部有些吃力地跨進去。「你的右腳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直到這時,靜頤才注意到鳳勁夜的右手還拄著一支拐杖,穿著長褲的右腳顯得很不自然,剛才隻看到左側,所以沒有發現,她著急地問著。


    「斷了!」鳳勁夜隨口迴道。


    靜頤幫忙將外麵的兩隻行李箱拖進來,關上大門,然後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頭,迭聲問:「是怎麽斷的?已經多久了?有帶x光片迴來嗎?在美國有沒有先做複健?」


    「我討厭做複健。」鳳勁夜心口不一地迴答,要不是知道她如今是個專業的物理治療師,他又何必忍耐三個月,直到有辦法自己搭飛機,就馬上飛迴台灣,為的就是要她親自來幫他。


    「再討厭還是得做複健,不然以後可能就無法正常走路了。」


    靜頤打開拉門,看著鳳勁夜皺著眉頭往前走,她的心也跟著擰了,想伸手扶他,又被拒絕。


    「我自己會走!」鳳勁夜俊臉陰鬱地低喝一聲,然後撐著拐杖前進,要是還得靠靜頤來攙扶的話,要如何給她幸福。


    「小心!」靜頤很緊張地走在一旁提醒。


    「不用管我,我又不是殘廢了。」雖然他因為自己太過大意才會出車禍,可是現在見靜頤這麽關心擔憂他,這些日子所挨的痛楚也值得了。


    「你不要亂說。」靜頤心裏很難過,他受了傷卻沒人通知她,這讓她覺得自己被排除在外。「明天就到醫院再做一次檢查,一定要複健才行。」


    「妳真的年紀越大,就越囉嗦了。」鳳勁夜哼道。


    靜頤不禁惱紅了臉蛋,可是又不懂得怎麽迴嘴。「你一個人搭飛機迴來嗎?為什麽不先打電話給我?我可以去機場接你。」


    「我故意不打的。」


    鳳勁夜想給她一個意外的驚喜,隻是她似乎不是很開心,他們之間的關係就跟以前一樣,沒有多大的改變。


    「為什麽?」


    鳳勁夜撇了撇好看的嘴角。「不然怎麽叫突擊檢查?這樣就可以知道妳有沒有背著我偷偷跟別的男人來往。」


    「我才不會做出那種事!」靜頤為自己的清白辯護,她已經結婚了,怎麽可以做出背叛婚姻的事來。


    「是嗎?」鳳勁夜一點都不相信,因為靜頤已經再嫁的母親偶爾會打電話到美國給他,質問他什麽時候才要迴台灣,就在幾個月前他接到嶽母的電話,說有條件比他更好的男人在追求靜頤,還求他如果無法給靜頤幸福的話,就盡早放她自由,這個消息讓他愈想愈是火冒三丈,所以車也愈開愈快,這也是鳳勁夜之所以發生那場車禍的主要原因。


    靜頤停下腳步看著他。「你不相信我?」


    「我相不相信對妳很重要嗎?」鳳勁夜再度拄著拐杖往前走,不過因為木質地板太平整,拐杖的施力點不夠,就這麽一滑,身體順著往前傾倒。


    因為常幫病患做複健,所以靜頤對這種情況相當的熟悉,下意識地張臂抱住鳳勁夜,怕他跌倒之後,腿部的傷勢會更嚴重,可沒預料到自己會承受不住他的重量,也跟著倒在地上。「啊!」兩人同時叫出聲來,接著是一聲巨響。鳳勁夜最先迴過神來,發現自己的身軀整個壓著靜頤,全身每一條肌肉都可以感受到那身子有多麽的柔軟、多麽的女性化,這讓他起了本能反應。


    「有沒有怎麽樣?你的腳…」靜頤抬起頭焦急地詢問,卻望進一雙深不可見的灼熱瞳眸,不知怎麽的,她好像看到他眸底有火焰在燃燒,臉蛋不明所以地跟著發燙,下麵的話也卡在喉嚨吐不出來了。


    要不是右腿傳來劇痛,鳳勁夜一定會當場吻住靜頤,他不知道該慶幸還是生氣。「這句話應該我問才對,妳要是受傷了,可沒有人煮飯給我吃。」


    靜頤的體溫直線上升,全身都躁熱起來了。「我沒有受傷……你呢?我先扶你起來--…小心……」


    「我自己來就好。」鳳勁夜費力地壓下男性衝動,麵頰已經一片熱辣辣的,他吃力地拄著拐杖,想要站起來,最後還是不得不借著靜頤的幫助,才能順利起身,這讓他感到很窩囊。


    「慢慢來……」


    「妳對每個病人都這麽好嗎?男病人也是?」鳳勁夜瞧著一手圈著自己腰部的靜頤,她的姿勢是那麽純熟,似乎經常這麽做。


    「那是我的工作。」他這是在吃醋嗎?靜頤還是頭一迴有這樣的想法,不禁望著鳳勁夜的表情,眼前的男人因為紮著馬尾的關係,整個臉部輪廓更為瘦削深邃,除了俊美,還充滿了男性魅力,對於這樣的鳳勁夜她戚到有些陌生。


    「幹麽一直盯著我看?」發覺到靜頤的凝視,讓鳳勁夜有些窘迫。


    「我才沒有。」靜頤連忙羞澀地轉開視線,詫異著自己剛剛為什麽會以為他在吃醋,若是以前,她一定會以為鳳勁夜又在生莫名其妙的氣了,可是現在卻會往另一方麵去想,她想要探究其中的原因,或許和年紀增長有關係,她的想法也跟著轉變了。


    靜頤走了幾步,打開房間的拉門。「裏頭的擺設我都沒有動過。」


    「那妳都睡在哪裏?」房間裏沒有任何屬於女人用的東西,鳳勁夜隨口問道。


    靜頤接過拐杖。「當然是睡我原來的房間…把風衣也給我。」


    「妳一個人住不怕?」當初鳳勁夜也沒想到靜頤的母親會在守寡多年之後找到第二春,而且還是當年幫爺爺看診的心髒科主任,兩人在爺爺過世之後才開始交往,最後決定結婚。


    「這一帶的治安向來很好,住了這麽多年也沒出過事,我才不怕。」靜頤將風衣掛好,一麵說道。


    鳳勁夜不禁冷哼一聲,故意揭穿她的模事。「是嗎?那麽當年是誰聽了鬼故事,嚇得不敢一個人睡覺?」


    「還不都是你--…」靜頤也想起了那段童年往事,記得他們才剛見麵,居然就騙她說他的曾爺爺的鬼魂還留在這楝房子裏,嚇得她晚上不敢睡覺,不過也是鳳勁夜救了她,是他握著她的小手,守在她的身邊,從那一刻起,靜頤的眼裏、心裏便有了他的存在,再也無法輕易抹去。


    「我什麽?」鳳勁夜哼道。


    靜頤不想在他好不容易迴家了,還在爭論這種小事。「冰箱裏還有昨天煮的魚湯,我去把它熱來給你喝,多吃些有鈣質的食物,這樣骨頭才會愈合得快。」


    見靜頤就這麽出去,鳳勁夜先怔了一下,然後衝口叫住她!「靜頤!」靜頤訝異地轉頭看他,然後有些羞窘地問:「晚餐很快就好了,還是你想要先喝點什麽?」在她的印象當中,鳳勁夜很少直接叫她的名字,雖然他對待自己的態度沒什麽不同,可是好像又跟過去有些許差別,她忽然有一種他們之間的關係就要起了變化的異樣厭覺。


    「不用了。」鳳勁夜深吸了口氣,告訴自己不要太急躁,現在他迴台灣了,他們還有很多時間可以相處,其它的男人可以閃一邊去了。


    「好。」


    看到拉門關上,聽著腳步聲離開,坐在椅墊上的鳳勁夜才按摩著酸痛的右腿。


    腿部打上了鋼釘的他,雖然可以用雙腳走路,不過也隻限於在家裏,到了外頭還是得依賴拐杖,免得不小心跌倒,而且每天隻要多走一些路,腿就不免戚到酸痛。


    邊揉著腿他環視著房間,這裏就跟當年離開時一模一樣,時間似乎就停留在那一刻,他不由得想著,如果當年他留在台灣,情況是不是就會不一樣了?


    想到有別的男人企圖乘虛而入要把靜頤搶走,耐不住滿心的憤懣,他的胸口就像是有把火在燒,坐了一會兒,他拄著拐杖又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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