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了我不是臭手,我還中過五塊錢的!!!」


    徐成才笑得彎了眼睛。


    「尚哥?」


    程城誠背著一個黑色雙肩書包,大步追了上來。


    尚陽懶洋洋摘下一個耳機,用胳膊肘架在程城誠肩膀上,瞥了眼手錶,一雙大長腿不正經地交疊著:「還有十分鍾開考,化肥橙,給你一分鍾時間,坦白從寬。」


    程城誠氣勢一下就弱了:「這個東西給你填。」


    尚陽接過來一看,是一個精緻的同學錄。


    這玩意,在尚陽初中畢業時也填過。不過他不是拖泥帶水的多情性格,上麵隻草草寫了幾行天天開心之類的字就罷了。


    12月底了,按照六月份畢業算,也不算太早。


    尚陽上下瞥程城誠一眼。


    隻是他沒想到,一班最先弄這個的居然是程城誠。


    這個曾經一米五出頭,和班上同學似乎都差著輩兒,滿教室竄來竄去當小喇叭的稚嫩男孩,如今已經餵了化肥似的,竄到了一米八一。


    背脊清瘦,有了幾分少年的模樣。


    唯獨不變的是骨裏的幹淨與熱忱。


    尚陽隨手揮了揮道:「明天給你。」


    「對了。」見尚陽答應,程城誠顯然很開心,又忙找出一張來,「這一份是給青哥的,二陽,你幫我一起帶給他吧。」


    尚陽順手就接了。朝程城誠擺了擺手。


    忽然尚陽瞥見了程城誠包露出了一份未寄出的快遞包裹的一角,仔仔細細用牛皮紙袋包裹,花紋與尚陽手裏的一模一樣。


    包裹地址寫得是廣州。


    注意到尚陽的目光,程城誠捏了捏那包裹,聲音有些低沉:「我找雷姐問過張雨霏的地址了。這是給她寄的……」


    尚陽心頭一嘆。


    縱然從解除了封印,從i號暴漲到i號,身形有了少年的影子。


    程城誠內心裏依舊住著那個在班級許願卡上寫著「友情天長地久」的小男孩。


    「把地址給我抄一份吧。」尚陽朝程城誠揚了揚下巴,伸了個懶腰,「好歹也做了這麽久的前後桌,幫我輔導了那麽久語文,怎麽著也得留點紀念吧。」


    程城誠驚喜地睜大了眼睛。


    尚陽拿手機照了地址,又看了眼手錶,揮了揮手道:「行了,去考試吧。」


    程城誠嗯了一聲:「我等你。」


    兩人各自離開。


    十二月的金色燦陽下,二人大步前行間仿佛腳下踏上了金光,背著槍扛著甲,燃燒著青春的燃料,無忌無畏地走向了一個勇氣與汗水的戰場。


    `


    醫院裏。


    手術室裏空氣似乎總比外頭低一些,給人森寒的感覺。但這其實是沒道理的,醫院是統一恆溫係統,寒來暑往都是人體最適宜的溫度。


    或許森寒的隻是等待生死審判的氛圍。


    大手術層外。


    一條藍色金屬長椅,尚陽與黎青並肩坐在最裏頭的位置。


    宇飛坐在黎青旁邊。


    他穿著一件菸灰色長呢子,沒係扣子,二郎腿微微翹著,瀟灑又落拓的感覺,仿佛電視裏隨時能抽身而去的浪子。


    一張一張手術平床被推了出來,家屬們一齊湧了上去,得到醫生們的審判,或劫後餘生或難以自禁地發出聲音。


    人群來來往往。


    尚陽、黎青與宇飛安靜得仿佛被人遺忘了。


    呆坐了許久,正當宇飛覺得手術層冷氣凍到了骨縫裏,骨頭都僵了時,黎青起身買了杯三瓶水過來,遞給了他一瓶:「宇哥?」


    宇飛接了:「謝了。」


    黎青直到坐在了尚陽身邊,才將那瓶水遞了過去:「尚哥,喝口水緩緩吧。」


    尚陽手肘擱在膝蓋上,微微垂著頭,用手抓著頭髮。在這個姿勢下,他最近瘦了許多,以至於消瘦的肩胛骨格外突出。


    聽到黎青的聲音,他抬起頭接過水,卻手一滑險些沒抓住。


    自嘲一笑,他這才發現他渾身肌肉已繃得如石頭,手指牙齒都在無意識地抖。


    黎青心裏一痛,旋即收迴了那瓶水,轉手換了一瓶水遞了過去。


    這一次,他特地將瓶蓋擰開了:「剛才那瓶水太冰了不好拿。這瓶是常溫的,尚哥你喝這瓶吧。」


    尚陽朝黎青勉強笑了一下,喝了口水,打濕了幹涸的嘴唇。


    手依舊在抖。


    宇飛平生最見不得這一幕。


    盡量克製著不看尚陽二人,摸了一把褲兜,他匆匆低頭,起身往外走道:「我去樓道裏吸口煙。」


    到了樓道,宇飛才發現了此處已被人捷足先登。


    滿地菸頭中間,一個三十七八的中年男人頹然坐著,夾著一根煙拚命抽著。煙霧繚繞得仿佛開了幹冰滅火器。


    那架勢不像是抽菸,更像是無意識地發泄式地重複著一個動作。


    宇飛猶豫了一會兒,才坐到了那人身邊。


    中年男人吸完了一根煙,一摸口袋,才發現煙已經沒有了。


    宇飛遞了一根過去。


    或許在無法控製的困境麵前,人都傾向於向陌生人釋放壓力。中年男人接了過去,哆嗦著手點燃了煙,再次抽了起來:「你爸爸做手術?」


    宇飛猶豫一下沒否認:「大哥呢?」


    中年男人喃喃道:「我老婆生孩子,剖腹產,羊水栓塞。本來我是在裏頭陪產的。後來出血量太多,就被趕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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