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成龍,四年前從國子監出仕之後,便被清廷委任到羅城為縣令。他剛到羅城的時候,因為多年戰亂,縣城城內居然隻有六戶人家,茅屋數間!


    就連縣衙都是幾間破爛茅屋,在這種地方當個縣令,還不如在湖廣當個農民了。


    羅城位於柳州西麵,明清兩軍在這裏多次交戰,李定國從廣西敗退之後,不少當地老百姓不是跟著李定國一起跑了,就是藏匿山中當了土匪,或者是投奔了土司山寨,縣城破敗得還不如一座小村子。


    於成龍也算是一個好官,前幾任的縣令都當不下去跑了,他卻堅持住在一座破爛不堪的關廟中,睡在破門板上,坐在破茅屋裏麵辦公。於成龍開始努力整治羅城,一方麵從線國安那邊借兵,幫助自己訓練民壯和白役,進入山區剿匪,另外一方麵他四處遊走,勸說躲進深山的百姓迴來。


    經過於成龍三年努力,羅城縣恢複了生機,老百姓紛紛迴來安居樂業。


    可是兩個月前,明軍卻再次攻入廣西,隨後就是各地土司造反。也就在於成龍打算招募民壯堅守羅城的時候,馬雄和線家姐弟卻獻出桂林,向明軍投降。


    於成龍不敢逃走,他害怕失土之罪的罪名降臨到他頭上,於是化裝成一名老農民,隱居在當地。隻要他沒有逃走,清廷那邊找不到他人,又沒有於成龍投降的消息,清廷就不會把他的家人怎麽樣。


    誰知道馬雄招募民壯,幾個兵鬼使神差的把於成龍當成了普通的老農民給抓了過來。


    其實於成龍的樣子也和普通老農沒多大區別,多年的勞累,使得他皮膚黝黑,因為他是一個清官的緣故,俸祿還不夠他打點上麵的,每天食不果腹,隻能自己種了一片菜地,種植一些蔬菜雜糧為生。


    就算是貪官,在羅城這個鬼地方也沒什麽東西好貪的,前麵幾個縣令都跑了,也隻有於成龍這樣的清官才能做下去。


    也算是非常幸運吧,馬雄根本就沒有注意這樣一個混入民壯之中,就和老農沒有區別的小人物,於是於成龍就被送到靈渠工地上,真正變成一名苦力。


    在工地上勞累了一整天的於成龍躺在營帳中,心裏暗暗道:天下大勢將定,百姓好容易才安居樂業,可是偽明叛逆和海寇又打了迴來,遍地烽煙再起,百姓又要受苦受難啊!賊人為何要修複靈渠呢?他們可不是為了百姓來往自由,是為了自己的戰船能夠通過!可恨的賊人,為了自己的私心,居然動用那麽多百姓服勞役!真是害人不淺啊!


    不過於成龍還是沒能夠逃掉,負責監工的都是本來廣西綠營清軍,他們為了在新主子麵前表現自己的忠心,自然對勞動的民壯看得很緊。劉國軒帶來的那些民壯,綠營清軍不敢管他們,可是廣西當地招募的民壯,再不看得緊點,那要怎麽表忠心啊?


    廣西明軍攻入永州沒有遭到多少抵抗,可是廣東的明軍進入湖南,攻打郴州的時候,卻在這裏遭到了最頑強的抵抗!


    郴州城下,炮聲隆隆,喊殺聲整天,不計其數反穿清軍號衣,扛著簡易雲梯的粵軍士卒呐喊著,手持木牌,揮舞著大刀,向城牆衝去。


    城下的護城河已經被填平數段,護城河外的木樁、鹿砦等障礙物早已被破壞殆盡,但是為了填平護城河,明軍在城下倒下了近千人。當輔兵們推著盾車,扛著沙袋去填護城河的時候,城頭鳥銃轟鳴,密集的子彈下暴雨一般射了下來,不時有輔兵中彈,身上噴出血霧,連人帶沙袋一起掉進護城河中。


    城頭的土炮噴出火光,中彈的盾車當即四分五裂化為碎片,鋒利的木片好像彈片一樣紮入輔兵身上,登時慘叫聲連連。


    遭到明軍炮火轟擊的城頭,早已是一片狼藉,城牆上麵留下一個個彈坑,女牆和垛口被成片轟塌,箭樓早已變成一片廢墟,城門都被炮彈砸開。城牆上麵,身穿灰色號衣的屍體堆積如山,但是城頭的湘勇們卻冒著猛烈的炮火,一次次向攻城的明軍猛烈射擊。


    王新宇在這裏第一次見到了這種身穿灰色號衣的兵,這些兵和以前見到的綠營清軍完全不一樣,綠營清軍穿的是黑色或者藍色的號衣,這裏的兵穿的是灰色號衣,身上寫的字不是一個兵字,而是湘勇兩個字,頭上戴的也不是紅纓鬥笠,而是纏著灰色毛巾。


    “湘軍!”這樣的打扮,給王新宇第一印象就是記憶中的,照片裏麵看過的湘軍!


    郴州城牆下,頭戴紅纓鬥笠,反穿藍色和黑色號衣的明軍士卒呐喊著,猶如狂濤巨浪一樣一次又一次向城牆發動猛烈攻擊。


    可是小小的郴州城,就像是巨浪中的一塊礁石,讓撞上來的浪花一次次變成碎片!


    一架架簡易雲梯搭上了城頭,粵軍和閩軍士卒呐喊著,向城頭攀爬。


    城牆上麵,滾木礌石、狼牙拍、夜叉擂、石灰瓶、羽箭和彈丸下暴雨般落了下來,正在攀爬的明軍士卒一個接一個慘叫著,從雲梯上跌落下來。不斷有雲梯被狼牙拍砸斷,即將爬上城頭的士卒掉進護城河中。


    明軍也是打紅眼了,不僅是閩軍的遠程射手上前,用弓箭和鳥銃對城頭猛烈開火射擊,打得露頭攻擊的湘勇紛紛倒在城頭上,就連瓊州軍自己的主力也壓了上來,燧發槍手、斑鳩銃手、線膛槍手、神箭手壓上前,對城頭的湘勇射出致命的彈丸和羽箭,打得城頭的湘勇死傷累累,血流成河。


    可是湘勇的頑強程度,遠遠超出了明軍的想象!


    湘勇冒著明軍密集的炮火彈丸,拚死抵抗。一批湘勇倒在城頭,又是一批湘勇頂了上來,直到被子彈擊中,被羽箭射中,被炮彈打成了碎片!湘勇們憑借著自己頑強的抵抗,一次又一次打退了明軍的進攻。


    “他們連兵都不是!隻是和民壯一個級別的,是鄉勇!怎麽會有那麽強悍的戰鬥力?”對這種現象,王餘佑都無法解釋。


    湘勇幾乎是全火器化的裝備,他們的武器是以鳥銃為主,還有土炮、大抬杠銃,以及仿製的虎蹲炮和佛郎機,盡管他們的火器質量很差,基本上都是當地人自己土造火器,可是密度太高了,給攻城的明軍造成很大的殺傷。


    一度有人爬上了城頭,可以看得出來,湘勇的近身肉搏能力較差,每個爬上城頭的明軍士卒都能砍翻好幾個人。但那些湘勇根本就不怕死,一旦有明軍爬上來,他們就圍上來,用人數的優勢,把爬上城頭的明軍趕下去!


    登上望樓的王新宇還親眼從望遠鏡中看到,有身中數彈,本來已經倒在血泊中的湘勇,在明軍士卒爬上城頭的時候,突然從血泊中跳起來,抱住明軍士卒,一起從被炮火轟塌的垛口女牆處滾下了城,和明軍同歸於盡!


    其實說實話,即便是占據了城牆之利,湘勇的損失也比明軍大多了,這些湘勇根本就沒有什麽戰術可言,武器方麵又遠不如明軍,可是湘勇的士氣一直不減。反觀明軍這邊,粵軍死傷慘重,就連比較早投降過來的閩軍都遭到很大的傷亡,卻還是不能攻占城頭,這對明軍的士氣打擊非常大。


    打這樣的仗,是在比賽兩邊放血,看誰能把對方的血放幹!


    盡管死傷的大部分都是炮灰兵,可是炮灰也不能白白消耗在這裏,武昌一帶才是真正決戰的主戰場,若是在郴州損失過大,對今後的戰事很不利。


    於是王新宇傳令下去:“鳴金收兵!”


    聽到金聲大作,正在苦戰的粵軍和閩軍士卒們如釋重負,紛紛退了下去,在城牆下麵丟下了兩千多具屍體。


    中軍大帳中,王新宇把部將們都集結起來,商議如何用最小的代價攻下郴州。


    “各位,你們也看到了,郴州的鄉勇十分頑強,我們這樣打法,損失太大!若是隻用大炮轟擊,我們一開炮,清狗就躲起來了。等我們發起攻城,他們又冒出來。這些清狗很懂得如何防守,我們轟塌了女牆垛口,他們就用沙袋堆起來,在城頭修築掩體。他們的武器射程不如我們,他們就等我們的人進入射程內才開火,給我們造成很大的損失。不過這些清狗的弱點就是,他們不擅長近身肉搏!”王新宇說起了今天的戰況。


    “大帥,再給小王一次機會,一定拿下郴州!”尚之信迫不及待要表示忠心。他的人雖然損失很大,但隻要攻下城,立下功,他的兵還是可以獲得補充的,除了廣州民壯之外,還可以從俘虜的廣西綠營兵和漢八旗裏麵,補充一批人給尚之信。


    尚之孝也站出來,要表忠心:“大帥,再給末將一次機會!一定攻破郴州!”


    那邊曾養性、耿仲格、劉秉政和馬九玉等閩軍將領也紛紛站出來,表示願意讓自己的人上去,一定拿下郴州。


    王新宇卻說道:“其實鄉勇近戰不如我們,武器也不如我們,隻是憑借城牆之利。本藩決定用巨炮轟開城牆,再讓你們上去!這樣也能減少我軍損失!”


    “多謝大帥!”眾降將紛紛拱手道謝。


    王新宇又道:“今日暫時歇息,本藩讓輔兵修築臼炮炮位。明日一早攻城,先用臼炮轟開一段城牆,你們的人就攻進去!本藩的精銳跟在後麵,用線膛槍和手雷支援你們!記住,一定不能讓韃子堵上缺口!”


    攻城戰,在城牆上炸開缺口未必就能取勝,真實曆史上太平軍攻打湖南幾座城池,都是已經炸開了缺口,攻入城內,結果被湘軍驅趕出去。


    炸開缺口之後,隻有一鼓作氣,一下攻入城內,迅速擴大戰果,控製住局麵,才能真正攻下城池。


    郴州的湘勇盡管抵抗頑強,不過郴州城畢竟不是武昌那樣的堅城,根本就擋不住臼炮發射的開花炮彈轟擊。為了盡快解決郴州守軍,王新宇狠下心來,決定拿出寶貴的新式炸藥開花炮彈,用猛烈的火力轟開城牆,攻入城內,爭取在一日之內結束戰鬥。


    在王新宇眼中,郴州戰役隻是一場小戰役,犯不著在這裏和清軍浪費時間,消耗兵力。


    命令傳遞下去之後,輔兵們就開始忙碌起來,開始修建六十四磅臼炮的炮位。另外一批在路上的輔兵加快速度,把尚未運抵的六十四磅臼炮運送過來。


    “郴州鄉勇的情報有了!”陳永華走了進來,“都是郴州、衡州和長沙附近一批鄉紳自己出銀子組建的!這些鄉勇不僅有郴州人,還有湖南其他地方的當地人。”


    因為郴州是廣東進入湖南的咽喉門戶,所以那些自發組織起來抵抗明軍的士紳們根據孔四貞的調遣,把他們組建的鄉勇集中起來,大部分鄉勇送到郴州,用來抵擋明軍進攻。同時,他們還加固了郴州城牆。


    “孔四貞到了長沙了?”王新宇問道。


    陳永華迴道:“對!這個女韃子不敢迴桂林,就跑去長沙了!她去了長沙,剛好聽說湖南士紳組建鄉勇的事情,便令韃子大將柏永馥率領湖南鄉勇入駐郴州。”


    “難怪郴州鄉勇如此悍勇!原來是集中了好幾個府的鄉勇!隻是那些士紳不知道是怎麽想的,為何要幫韃子打漢人?簡直是不可理喻!”李銳憤怒的說道。


    這次出征之前,明軍在廣州休整了一個多月,李銳、羅祥等王新宇親兵出身的將領也完成了大婚。在結婚之後,他們得到王新宇的批準,原本是讓他們在廣州多逗留三個月的,沒想到明軍出征之後不久,羅祥和李銳他們就告別了新婚妻子,追趕上部隊。


    對李銳提出的那個問題,王新宇解答道:“原本湘人也不是心向韃子,可是當年,何騰蛟實在是令人失望啊!大好形勢之下,不思進取,反而內訌!這剛好給了韃子借口,說他們是順應天命。那些士紳們一來是被殺怕了,二來也是對大明失望。所以這次我大明王師攻打湖南,這些士紳才死心塌地幫韃子!”


    王餘佑道:“何騰蛟乃忠臣也!”


    “史可法,何騰蛟都是忠臣,可是局勢就是壞在他們手上!”王新宇憤怒的說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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