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太危險了,若是你有什麽事,我定不會原諒我自己。”


    剛一迴到昭陽殿,殿門關閉的瞬間,趙政便已轉身將梁兒擁抱入懷,眉間緊蹙,滿心愧疚。


    梁兒將纖細的手臂輕輕攬上趙政的腰身,柔聲勸著:


    “我不是安然無恙的在這嘛,已經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


    趙政又將她收得更緊,那副擔驚受怕的感覺,就仿佛她隨時都會消失一般。


    “往後,那些原六國之人,我不會再讓任何一個近你我的身了。凡是有可能傷到你的,都別妄想靠近鳳凰池一步。”


    梁兒從他胸前抬起頭來,細白的指尖滿滿撫著他的眉心。


    說來奇怪,那動作極輕,極緩,卻僅是轉瞬,便已將那俊眉間的褶皺撫平。


    “政,別再為那些不相幹的人憂心了。我心係於你,與你同樂,亦於你同苦。你若不高興,我自是也高興不起來的。”


    梁兒的眼大大的,圓圓的,瞳仁似玄珠,睫毛似鳥羽,層層柔和的水光忽閃忽閃,那頻率剛好迎合著趙政心跳的節奏。


    趙政望得有些癡了。


    梁兒說,她心係於他,與他同樂,與他同苦……


    這般表白何其暖心,縱使他是千年冰封的帝王,也會須臾融化於她的柔情之中……


    趙政淡淡牽起唇角,彎出了一個極柔和的弧度,抬手輕撫了一下梁兒耳際的發絲,低聲道:


    “好,不提那些事了,我們說些別的……”


    “嗯。”


    梁兒乖巧應著,也迴了他一個甜美的微笑。


    趙政拉著她的手登上台階,向王座走去,口中說出的正是他先前的打算。


    “我想要效仿上古,封禪於泰山和梁父。以此安撫天下百姓,而後……出兵百越。”


    封禪並非一件小事。


    梁兒心中一動,讚同道:


    “的確,古禮向來認為,人間有成就的帝王應去最高的泰山祭拜天地,在泰山上築土為壇祭天,報天之功,行‘封''之禮;在泰山下梁父小山上辟場祭地,報地之功,行‘禪''之禮。如此,才算是受命於天。秦攻滅六國,接管六國百姓,若要讓天下信服,封禪應是有必要的。何況天下初定,若要再動幹戈出兵百越,封禪也確實可有安撫民眾的效果。”


    語畢,二人已行至案前,款款落座。


    趙政麵向梁兒,附手於膝,鳳眸熠熠。


    “封禪於帝王而言是最高大典。隻有改朝換代、江山易主,或在久亂之後,致使天下太平,才有資格封禪。向天地報告重整乾坤的偉大功業,接受天命而治理人世。聽聞幾百年前,齊桓公欲行封禪之禮,被丞相管仲以並無祥瑞之治、不被天帝承認為由製止;魯國的季孫氏也曾想要登頂泰山,結果被孔子譏諷他碌碌無為、不夠資格。而我一統六國,結束了天下近六百年的割據紛爭,封禪之行,舍我其誰?”


    梁兒心中亦起了波瀾,激動道:


    “掐指算來,從古至今,行過封禪大禮的帝王除了三皇五帝,也就隻有商湯和周成王兩人而已。政,你是這近千年來有唯一資格行封禪大禮的帝王。”


    見梁兒滿麵崇拜的望向自己,趙政薄唇輕揚,將手輕緩的覆上她如雪如脂的臉頰,視若珍寶般,語聲柔暖得仿佛夏日拂風:


    “而梁兒你,是我一生中唯一心悅的女子,我唯一的妻……”


    風拂柳動柳拂風,風柳相依不能移。


    靜謐朱紅的昭陽殿中,王位之上,二人緊緊相擁,難分難舍……


    封禪大典要在泰山進行,而泰山地處原齊國的地界,在遠距於鹹陽的東方。


    半月之後,趙政便踏上了東巡之路。


    原本趙高因救梁兒重傷,梁兒是想要去探望的,可無論她怎樣求,趙政都不允。


    直至東巡出發的當日,梁兒才終於見到了身體還未痊愈、勉強隨行的趙高。


    然而當她麵帶訕色,正要上前對趙高說上幾句感激的話時,卻又被趙政一個怨婦般妒火中燒的眼神給拎迴了車輦中。


    “趙大人救了我,我從始至終連個''謝''字都沒與他說,終是不好的。”


    梁兒著實不敢招惹處在憤怒邊緣的趙政,卻也的確滿心委屈與無奈,隻得懦懦低喃。


    趙政甩袖一屁股坐迴座榻,黑著一張臉道:


    “有何不好?他是我的臣,你是我的女人,他舍命保你本就天經地義,無需言謝多此一舉。”


    一提起趙高救了梁兒,他心中就很不舒爽。


    是他自己的失誤,才導致梁兒陷入危機,又使得趙高湊巧趕來將梁兒救下。


    如若趙高心思純粹便也無妨,可偏生他對梁兒動了那般念想,這讓趙政怎能再給機會讓他二人走得更近?


    趙政那般說,堵得梁兒一時不知該如何迴,傻傻的怔在原地許久。


    心中腹誹趙政的醋意真是胡亂發作,不過一句“謝”而已,難道她還能與趙高怎樣不成?……


    罷了,還是等尋個時機,趁趙政不在的時候說吧。


    救命之恩何其重大,更何況趙高還因此而受了那麽重的內傷,這句“謝”若是不說,她心難安。


    趙政此行主要是要行封禪之禮。


    那般盛大的典禮,需將眾多臣子一並帶上。


    故而除了三公九卿和一眾重臣高官,光是博士就帶了七十多人,就連徐市這等方士也在隨行之列。


    如此,車隊較之前西巡就又壯觀了不知多少倍。


    “父王母親!那邊有兔子!”


    氣勢如洪的玄色長龍中,最為奢華的皇帝車輦裏揚出了一個孩童銅鈴般興奮的唿聲。


    “大驚小怪,沒見過不成?”


    趙政沉聲斥著。


    他眉頭微緊,心情煩躁,萬般後悔上次西巡之時提出將艾兒帶上,如今東巡這小東西又跟來了,竟是想甩都甩不掉。


    趴在窗邊的艾兒迴頭,一臉無辜狀。


    “父王,艾兒能將它抓來養嗎?”


    “養什麽兔子,就連你朕都不想……”


    趙政麵色陰沉,正要說“就連你朕都不想養了”,突然聽得一旁的梁兒輕聲一“咳”。


    他轉眸看去,他的梁兒那般白衣勝雪、淡雅沉靜,如此令他傾慕的女子,他又怎能逆了她的意?


    趙政眉心一跳,垂下眼簾,耐了性子改口道:


    “就連你,朕都疼愛不過來呢。”


    艾兒一聽,開心得直跳腳,張開短小的肩臂撲向趙政,爬到他的身上,對著那雕琢般的臉就是“啵”的一親。


    “除了母親,艾兒最喜歡的就是父王了!”


    趙政紋絲未動,石化一般定在原處。


    片刻,他皺著臉閉眼,煩躁之氣更盛。


    想他堂堂始皇帝,贏得了天下,贏得了心愛女子的心,卻為何偏偏贏不了一個小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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