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剛亮,左洲就帶著幾人闖進了梁兒房中,卻見屋內已是空無一人。


    山林之中,梁兒跟著燕丹越走越深,周遭的樹木亦是越發濃密。


    和風習習,樹影婆娑。


    燕丹突然轉身將她抱住,緊緊的,仿佛一旦放開了,她便永遠不在……


    感覺到燕丹的異樣,梁兒沒有掙脫,也沒有說話,隻靜靜的由他抱著,好似這樣就能還他對她的一番癡情,還他對她的一生念想。


    燕丹的人生就要走到盡頭,此刻無論他做什麽,隻要不背棄趙政,梁兒全都隨他……


    這時,遠處有一支兩千人的隊伍正漸漸逼近。


    雖是千人,行跡卻是甚微,足見其中必然盡是精英。


    燕丹耳力極好,梁兒還未察覺分毫,他便已經將她放開,與她並肩而立,目光毅然的望向前方。


    “殿下?”


    梁兒不解的看向他。


    “有人。”


    他淡淡道。


    可梁兒仍是不懂,有人來了,第一反應不是應該躲起來嗎?更何況那還是秦軍軍營的方向……


    不多時,前方果然隱隱出現了多麵玄色的旗幟。


    梁兒緊張的問向燕丹:


    “殿下……不躲嗎?”


    燕丹轉眸,對著她輕輕一笑。


    那一笑,風輕雲淨,清淡和暖……


    很快,旗幟上的字便清晰可見。


    “信”——是李信的親部。


    一排排的駿馬之上,行在右前方的將軍年紀輕輕、英姿勃發,正是李信無疑。


    而李信左邊,騎著黑色汗血馬的那人卻是讓梁兒一驚。


    龍章鳳姿,玄衣玄甲,身型健碩……不是趙政還能有誰?


    梁兒癡癡望向那張精致的麵容,心中蕩起層層波瀾。


    一向在後方坐鎮、運籌帷幄的趙政竟然會冒著風險親自帶兵深入,難道是為了尋她嗎?


    而趙政突然見到了梁兒,亦是有片刻的失神。


    那立在前方嬌弱的女子當真是他的梁兒嗎?


    梁兒被燕丹劫走數月,他思念成疾,毫不考慮後果的不斷增兵攻燕。


    秦追燕至遼東,李信來報說燕軍躲入天然迷陣之中,秦軍嚐試多次而不得入,恐怕無法在短時間內將燕軍攻滅。


    那一刻,他在鹹陽就再也坐不住了,他要找迴他的梁兒,一日也不能再等了。


    於是他秘密到了遼東,親自入林尋求破陣之法。


    蒼天有眼,竟真的讓他見到了他日思夜想的人兒。


    可是,為何梁兒會纖瘦了那麽多?……


    李信見到燕丹在此,第一反應就是查看四周是否藏有燕軍。


    誰又能相信,燕丹身為燕國太子,會獨自一人出現在這兩軍相接的危險之地?


    還不待所有人反應,燕丹便迅速閃到梁兒身後,抽出長劍抵在了她的頸上。


    梁兒雖是嚇了一跳,但是若能助燕丹脫身,她自是甘願的。


    趙政心中一悸,沉聲道:


    “燕丹,放開梁兒。”


    燕丹勾唇輕笑,一雙清明的眼中閃著狡黠的光。


    “嗬嗬,秦王覺得自己還有資本與我談條件嗎?還是說,你覺得我根本就不會傷她?”


    趙政咬牙,眉心微動,麵上雖無太大起伏,但燕丹還是看出了他情緒的變化。


    燕丹的唇挑的更加厲害,向來溫潤的他此刻竟是笑得邪魅。


    “趙政,即使你身帶重兵,而我燕丹隻是隻身一人,你也定然降不住我。因為你心有所牽,便注定比不過我。即便你贏得了全天下,也依舊贏不了我。”


    “寡人無心與你多費唇舌,放了她,可饒你不死。”


    趙政穩坐馬上,居高臨下,完全不在乎燕丹的挑釁,隻目不轉睛的盯著梁兒頸下的長劍,而他身後的精銳部署卻個個握緊了手中的兵器,繃緊著心神,猶如欲離弦的箭,隨時一觸即發,隻待趙政的一聲令下。


    “哈哈哈哈,秦王是在說笑?彼時我質秦時請求歸燕,秦王是如何答我的?”


    燕丹大笑,麵上顯出諷刺之色。


    “秦王說,為政者,依時勢而變,承諾又有何用?不如你我今日也按照秦王當年的提議,隨天意而行,如何?”


    趙政的神情越發凝重。


    “你想怎樣?”


    “我逃,你追,看看在這林中,我燕丹憑借一己之力,逃不逃得過你秦軍千人的追擊?……不過如此一來,似是隻有我一人為難,有失公平……”


    梁兒感到燕丹在自己耳邊的氣息是那般沉穩平和,他又變迴了那個鎮定自若、胸有成竹的太子丹,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縱使他是以一對兩千。


    “不如再加一項,也為難一下秦王,看看天意是否會成全你的一片癡心,與梁兒相伴永久……”


    燕丹繼續自信的微笑著,可那笑讓人莫名的心生寒意,仿佛之前深情擁著梁兒的是另外一個人。


    燕丹的眸光瞥向胸前的梁兒,聲音幽冷:


    “左右……這個女人也不願從我……倒不如……”


    他手下的劍又抵得更緊了些,可與此同時,他卻將頭側下吻向了梁兒的耳際。


    “燕丹!……”


    趙政憤恨的看著眼前的一幕,如山的俊眉緊緊蹙起,握著馬韁的手緊緊成拳。


    梁兒的身子亦是一抖,她竟也不知燕丹是要做什麽了。


    忽然,耳邊那溫熱的氣息化作了極輕的話語:


    “我說過我會給你最好的……要讓他永遠珍視你……”


    梁兒還沒弄清楚燕丹話中的意思,便有一股微寒倏的貫穿了她的身體。


    她本能的低頭想要看個究竟,不料那映入眼中自她身前而出的竟是燕丹長長的劍頭,一陣巨痛隨之而來,卻是感覺不出究竟是痛在身上,還是痛在心上了。


    “梁兒!——”


    霎時,趙政痛徹心扉的唿喊響徹耳畔。


    梁兒勉強支撐著扭頭看向燕丹。


    她不懂……


    不懂燕丹方才說的話,不懂燕丹為何要殺她,為何?……


    燕丹說要讓趙政永遠珍視她?死了,便會永遠珍視了?


    梁兒的眼中,燕丹的微笑依舊那麽迷人,那麽有傲視天下的氣度,隻是她的眼前漸漸蒙上了霧氣,不知是她流了淚,還是林中起了霧,亦或是二者皆有之?


    燕丹猛的將長劍自那纖弱不堪的身體中抽出,梁兒瞬時癱倒在地。


    恍惚間,她看見燕丹始終微笑的雙唇上下動了動,那口型分明是“永別”……


    轉瞬,燕丹便已消失在叢林間。


    李信立即帶領一千人前去追趕,另外一千人留守保護趙政。


    趙政翻身下馬,衝過來將梁兒抱起。


    “梁兒!梁兒!……”


    他含淚拚命喚著她,一聲大過一聲,可梁兒卻覺得那聲音越來越遠了……


    她還記得,昨日黃昏,桃林的桃花紅得似血一般……


    一滴淚如流星般默默滑落……


    燕丹……為何?……


    政……對不起……


    李信追至衍河河畔,終是失去了燕丹的蹤跡,眼看著衍河對麵又是一片不小的密林,他不敢再貿然前行,隻得退兵。


    許久,河床邊,燕丹自水中而出,緩步走至一棵大樹下坐下。


    躲避一千人的追擊,他已經耗盡了所有的體力,而他的心,也已失去了所有的支撐,仿佛就隻能那樣空著,行屍走肉一般……


    昨日,他派去密林駐守的兩支小隊在巳時遇到了秦兵。


    他本以為秦要突破迷陣怎麽也需要半年以上,卻未曾想還不及一個月,秦軍就已經遇到了他設置的兩組燕軍。


    更可怕的是,秦軍之前接連二十日都毫無動靜,卻僅在一天之內就連破了兩關。


    他便猜測,恐怕是秦軍之中突然來了一位破陣高人,抑或此人頭腦極好,可過目不忘,又記憶超群,憑借極大的天份快速找出了破陣的關鍵。


    他本來還在猜想此人的身份,可到午時末,秦營之中就傳來了那讓梁兒失魂落魄的琴音。


    他便已知道,那破陣之人很可能就是趙政。


    而秦軍昨日已突破兩層關卡,今日定會按照前日的路線繼續尋路。隻要在那條路上等著,趙政便必會出現。


    梁兒……在燕軍之中,丹已保不了你,唯有忍痛將你送迴他的身邊……


    那一劍雖深,卻有意避開了要害。那處距離秦軍大營不遠,隻要救治及時,你便可以無恙。


    秦王後宮三千,他日為帝,便定然更甚。我要讓你永遠擁有他的憐惜和寵愛。


    我在他麵前傷你的那一幕那般震撼,你在他的麵前命在旦夕,他定會終生難忘,每每想起,亦會更加珍視於你,也就無暇再去追究你我那八個月的相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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