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秦王的車攆走過貫穿邯鄲城的串城街,數萬百姓皆匍匐於地不敢抬頭。


    趙已亡國,自今日起,他們不再是戰力盤踞天下第二的趙國都城的子民。


    他們的豪情,他們的驕傲,都已不複存在……


    “停下。”


    趙政忽然一聲令下,車攆當即止步。


    “大王。”


    內侍上前,聽從吩咐。


    趙政抬袖,示意並無用得到他的地方,內侍便又默默退了兩步,站迴到原處。


    趙政起身,走至車頭處。


    他頭飾冠冕,一身玄袍,聲音分明不大,卻不知為何那般宏亮入耳。


    “左邊巷子裏應是有一處不小的宅院,家主趙氏,可有趙府之人在人群之中?”


    他垂眼俯看眾人,許久,竟無一人出聲。


    “無人承認?”


    他麵色轉冷,又說道:


    “如此,旁人若是有人知道誰是那趙宅中人,自可檢舉。檢舉一人,賞金一百,檢舉兩人,賞金二百,以此類推……”


    “大王!他是!他是趙府的人!”


    “大王!她也是!”


    “大王!他們幾個都是!”


    “大王!還有他!……那邊那個也是!”


    ……


    一百金可不是個小數目,相當於普通百姓幾年甚至十幾年的口糧。


    一時間,檢舉之音此起彼伏。


    隻轉瞬便有近百人被拽了出來。


    趙政冷看向五體投地趴在他麵前的幾十個趙氏族人,語氣越發幽寒:


    “寡人記得,邯鄲趙氏應是不少於三百人……知情不報者,罪加一等,笞殺之,菹其骨肉。”


    眾人大駭。


    依趙政所言,知情不報的人,不僅要被活活鞭打而死,還要將屍骨剁成肉泥,這等殘酷的刑罰,尋常百姓如何能忍受的起?


    人群中突然爬出一人,一手扯著另一人的衣襟,渾身顫抖道:


    “大……大王……他……他是趙府的管家!方才他允我一百二十金,草民才一時糊塗,沒有說出來……”


    “你!……大王!大王饒命!”


    那管家瞪了扯著他的人一眼,便又立即求向趙政。


    作為趙府管家,他自是知道這秦王政當年與邯鄲趙氏的過節,也很清楚自己會是個什麽樣的下場。


    “大王饒命……大王饒命……”


    見管家對著秦王求饒,眾人也跟著一起叩拜,妄求能留得一條小命。


    趙政自然不會理會他們的懇求,冷冷問道:


    “管家?你是趙成的什麽人?”


    “草民是……是他侄子……他老了身體不好,便由草民接任了管家一職……”


    這管家眼下已然出了一身冷汗,聲音更是抖到無法自控。


    “你可有妻兒?”


    “迴大王……有……”


    趙政負手,陰冷的眸子漆黑如潭。


    “寡人給你三日期限,將趙成、趙氏家主,和趙府其餘人全部找出,寡人會派人查看趙府名冊,如若一人不少,你妻兒的命便可保住。”


    “諾!謝大王……謝大王……”


    管家趴在地上連連叩首,頻頻道謝,僅片刻,額間竟已紅腫一片。


    此時,後方有人上前,在內侍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


    誰知內侍聽後大驚,麵色慌張,想要上前,卻又猶豫不決。


    趙政聽到些許動靜,他並未迴頭,隻淡淡一問:


    “何事?”


    內侍的眉頭跳了跳,暗道在這種時候說此事,時機著實不好。


    他硬著頭皮上前,躬身道:


    “迴大王,方才宮中來報,帝太後……薨了……”


    趙政一頓,身形未動,麵上也無絲毫變化,就仿佛這剛剛死了的帝太後與他無甚關係一般。


    “將這些人下獄,待三日後一並處置。”


    他淡聲下令,轉身迴到車攆之中。


    禁軍應“諾”,將零零散散跪了一地、麵如死灰的趙氏族人綁走。


    車隊繼續前行。


    車攆中,趙政正襟端坐,雙手覆於膝上,一雙眸子似是定定看著前方,卻又好像並無焦點。


    梁兒再三猶豫,還是將自己的手輕輕覆在了趙政的手上。


    趙姬是趙政在這世上的最後一個親人,無論他們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麽,她始終都是他的母親……唯一的母親……


    邯鄲趙氏當年對他們母子之辱何其甚?


    趙政應是很想讓趙姬看到自己是如何為她解了當年之恨的,可惜,她終是沒有看到……


    趙姬過世,趙政心裏的苦隻有梁兒才懂得。


    趙政仍是目視前方,卻反手將梁兒的手緊緊握於手中。


    梁兒感覺到他在微微顫抖。


    每每見他隱忍如斯,梁兒的心都會不自覺的揪作一團,感同身受。


    她湊到趙政的身邊,將身盈盈靠在他的身上,感受著他的體溫、他的心跳。


    過去幾日的不快,她都不想再計較了。


    現下,她隻想讓趙政知道,就算他失去了所有人,她也會一直在他身邊,永遠陪著他……


    邯鄲宮一如往常,殿宇樓閣,處處都與梁兒離開時無二。可是宮中之主,卻已由趙王遷換作了秦王政。


    要接手偌大的邯鄲城和邯鄲宮,各種繁雜的事宜雖不需要趙政親力親為,可仍是有諸多大大小小的事是需要由他親自定奪的。


    趙政接連忙了好幾個時辰,閑下來時已是午夜。


    這裏正是趙遷曾經所在的溫明殿,寢殿亦是與趙遷所用相同。


    趙政坐在榻邊,疲乏之色盡顯。


    梁兒看著心疼,想替他分擔,卻又不知如何做才好。


    她上前替趙政寬衣,動作極輕。


    趙政轉眸看向她。


    垂順的長發黑如潑墨,柔嫩的臉龐白如玉製,圓潤的杏眸亮如星子……


    好一個讓人心動的女子……


    他展臂將梁兒攬入懷中。


    親吻至深,情意綿綿,如癡如醉……


    一切仿佛又歸於平常。


    綿軟的榻上,纏綿間,梁兒的衣裙不知何時已被一一褪去,她伸長手臂,緊緊擁著趙政廣闊的肩背,享受著這一刻的無限溫存。


    “你與他是否也在這張榻上歡好過?”


    趙政懾人的聲音忽然在梁兒耳際響起。


    梁兒一震。


    腦中不自覺有零碎的片段閃過。


    層層飄飛的紅幔,曠世絕美的容顏,眉間紅如鮮血的朱砂,柔和如棉絮一般的話語……


    一個個香豔靡亂的日夜……


    “……若是錯過了你,寡人定會後悔終生……”


    那是少年君王對她說的第一句情話,可如今,卻也成了最荒唐的一句情話……


    趙政見梁兒失神,心間頓時妒火燃燒,狂躁難耐。


    “你……還是會想起他!”


    他深邃的眼中迸射出駭人的光,仿佛瞬間變成了另一個人般,目不轉睛的怒瞪著梁兒。


    梁兒對這樣的他生了懼意,竟一時連話都說不出了。


    隻睜著一雙大大的杏眼,驚恐的迴看向他。


    趙政的胸膛劇烈起伏,他雙目赤紅,狂如颶風的吻讓梁兒無力抗拒,而那一次又一次毫無憐惜的占有,更是讓梁兒有如身體被撕裂般,劇痛難忍。


    “啊……政……不要……疼……好疼……”


    她大聲唿叫著,渴望換迴那個向來不忍讓她受得半點委屈的趙政。


    可是趙政卻仿佛聽不見一般,越來越猛烈的向她襲來。


    直到她終於失掉最後一絲力氣,含著眼淚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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