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繚,你行國尉之職已有一些時日了,對我秦軍可有好的建議?”


    昭陽殿中,趙政又一次單獨召見了尉繚與李斯。


    “大王,臣以為,國之征戰可分兩種。一為不義之戰;一為正義之戰。那些隨意殘人性命、奪人錢財、竊人妻女的,都是盜賊所為,不義之舉。故而但凡兵者,皆應不攻無過之城、不殺無罪之人,如此才可獲得世人的支持、長久立足於天下。”


    趙政發束金冠,正襟端坐於案前,眸細品著尉繚的話。


    “不攻無過之城,不殺無罪之人……尉卿所言倒是提醒了寡人。欲攻六國,需找到相應的理由,否則民不安、則國不穩,屆時即便我大秦贏的了天下,卻也得不了天下。”


    尉繚頷首。


    “正是如此。以上可統稱為勝之有道。除此之外,取勝還分為'威勝'和'力勝'。征伐之間,要隨時確保高昂的氣勢用以威懾敵人,以削弱其鬥誌,增加我方的勝算,此為威勝。而力勝則是與敵軍短兵相接,以戰力直攻而勝。”


    他略做停頓,眸光愈發晶亮,繼續道:


    “有道、威勝、力勝這三種取勝之法各不相同卻又緊緊相連,隻有將其全部處理得當,才可全麵掌控征戰的主動權。”


    “嗯,言之有理。”


    尉繚對於趙政,就像是一步行走的書籍。


    他總是遠見卓識,一語道破,使人如醍醐灌頂,驟然醒悟。


    “以臣之見,將帥為軍之核心,故而點將甚為重要。要正確分析敵情,慎重選好將領,而後出兵。所點之將需能服眾,可攏人心。將帥與士卒之間,就如腦與四肢,需合為一個整體,如此方能讓將帥的謀略和判斷得到最大程度的發揮。”


    他又是一頓,正身凜眸。


    “再來便是治軍。治軍必先立法。違背軍紀、軍令者要施以重刑,嚴懲戰敗、投降、逃跑的將領和兵士,使上下畏懼,專心向敵。如此方能將幾十萬人整齊劃一,這般才可做到上得了高山、下得了深水、破得了堅陣,天下便再無人能抵擋它的攻勢。”


    尉繚筆挺的立於朱紅色的大殿中央,口角生風,字字珠璣。


    此刻不止趙政、李斯,就連梁兒亦是受教良多。


    尉繚的觀點雖大多都是在講兵法,但其中最厲害的卻是教人如何處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


    上級與下級之間,同級與同級之間,敵方與我方之間,不同的處理方式都會導致不同的結局出現。


    不是隻有真的上了戰場才叫打仗,人的一生其實無時無刻不在攻伐。


    攻伐是人與人的攻伐,故而一戰之關鍵便是能否掌控好所有人的情緒,包括上與下、亦包括敵與友。


    梁兒不禁暗歎,尉繚不愧為跨越兩個時代,又活了一百多年的人,他見多識廣,對事對人的看法便果然犀利透徹。


    聽得尉繚一言,趙政已然熱血沸騰,起身走下殿中,行至尉繚跟前。


    “尉卿之見果然獨到,那麽不知時隔幾年,你對滅六國之策可有新的看法?”


    尉繚早料到趙政會問他此事,便未加思索,直言道:


    “欲滅六國,秦的問題始終都是要破其合縱。攻破合縱的方法有二。第一便是臣第一次麵見大王時所提及的,重金賄賂各國權臣,離間他們君與臣之間、國與國之間的關係;第二則是在征戰的過程中,加快每戰的速度,打快攻戰,避免過多糾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製服六國,使他們沒有機會行合縱之事。”


    他斂眸,麵上浮現一絲幾不可查的笑意。


    “當然,這第二個方法隻是後話。眼下急需為之的就隻有離間各國關係。此項是李斯李大人多年來一直在做的,在臣看來已經大有成效,隻不過總還差了那麽一小步。”


    “哦?”


    趙政眸光一動。


    此話一出,引起了在場所有人的好奇。


    尉繚對著趙政抿唇一笑,複而轉向李斯,笑意更甚。


    “李大人可仔細想想,多年以來是否都漏用了對君王而言最有效的一計?”


    李斯略作思考,頃刻睜大了雙眼,一副恍然之像。


    “尉大人所指難道是……”


    趙政垂眼,口中幽幽說出三個字。


    “美人計?”


    見此三字已出,尉繚立即正了麵色,雙手合於頭頂,躬身道:


    “大王,臣自請,親自挑選合適的人選送至各國,或留於君王身邊,或留於權臣之側,為大秦謀利。”


    趙政唇角勾出好看的弧度,他對這一計很是滿意。


    “此計甚好,由你去辦寡人亦甚為放心。”


    “其實……臣想與大王借一個人。”


    趙政見尉繚忽然變了臉色,謹慎有加,心中亦生出不好的預感。


    “你要借誰?”


    尉繚略有遲疑,卻還是說出了口。


    “梁兒姑娘。”


    “什麽?”


    聽到梁兒的名字,趙政瞠目大驚。


    梁兒也猛的抬頭,不知尉繚怎會突然提及自己。


    就連李斯也被驚得一滯,暗道這尉繚的膽子真的是太大了,連梁兒他都敢要。


    尉繚見趙政反應強烈,也知他極看重梁兒,隻得立即解釋:


    “大王,六國之中屬趙國最為關鍵又最難攻克。趙王遷雖癡戀酒色,但卻識得大體,極為敬重李牧,不僅未聽丞相郭開挑唆疏遠李牧,甚至還親封他為武安君,十分善待其妹李夫人。不久前李夫人又喜得一子,不日將會被立為太子……”


    未及尉繚說完,趙政已無耐心聽完,沉聲低吼:


    “這些又與梁兒何幹?”


    這一吼著實讓尉繚心中一顫,他料到趙政會難以接受,卻未想到他竟會失控至此。


    可既然話已出,便隻能硬著頭皮將其全部說完。


    “趙王遷身邊美人不計其數,卻無一人能得他獨寵,更無人能撼動李夫人之位。秦若要派出美人誘之,便必須是有獨到之處的女子,否則定然無濟於事,改變不了大局。”


    “寡人不允。”


    趙政怒目圓睜,態度強硬。


    “大王……”


    “夠了!尉繚,這鹹陽宮隨你挑誰都可,卻唯獨梁兒不行!此事無需再議,你們都退下吧!”


    見趙政已然怒極,李斯便立刻上前拚命給尉繚使眼色,強拉著他一道請辭,退出了殿外。


    殿中重歸平靜。


    趙政被尉繚氣的仍立於大殿中央久久不動。


    梁兒身形微晃,不自覺吞了一下口水。


    尉繚之意,是讓她去趙國做細作?並且還要去做那昏君趙遷的寵妾?


    她要去……討好男人……?


    “別怕,寡人定不會讓你去的。”


    梁兒抬眸,見趙政正望向自己。


    一襲黑金相間的錦袍,一張如琢如磨的俊顏,一雙深似墨潭的黑眸……


    那是她在這世上最最熟悉的人,是迄今為止一直都護在她身邊的人,亦是這天下間最有實力的男人。


    他是這大秦之王,他說不會讓她去,那她便不必去了……


    她惶惶然步向前方,懦懦的靠入趙政的懷抱。


    這裏一向都是她的安心之所,可為何今日她卻無法定下心來?


    尉繚同她一樣都是來自未來之人,應是深知她所持是怎樣的理念,如這個時代的女人般用身體去贏得戰利,這等事情要她如何能夠忍受?


    可尉繚並非信口雌黃的人,他今日所言想必也定是有他不得已的理由。


    或許,應該尋個時機,私下見他一麵問問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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