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燃得正旺,熒熒火光照在路明非那張像是吃了苦瓜一般的臉上,也將他身後的影子拉得格外長。


    南淮城裏終究是沒找到落腳的地方,對於他這樣一個沒有銀兩沒有黃金也沒有身份的家夥來說,露宿野外或許是最好的選擇了。他也聽說了,最近這片土地上並不是那麽安生,隱隱間有著一種戰火將起的趨勢,以至於南淮城裏到了夜晚也變得格外緊張,路明非不敢貿然在城裏留宿,免得引起那些巡夜的官兵的注意,引發不必要的麻煩。


    雖然野外更加危險,但在這裏處理起一些不開眼的強盜悍匪更加方便。


    “來都來了,何必躲躲閃閃?”


    路明非直起身子,目光越過篝火,看向外圍那漆黑的夜。


    伴隨著他話音落下,一陣風自那黑夜中吹來,霎時間引得篝火上躥下跳。


    一柄銀槍停在了路明非的眼前,距離他的眉心不足一厘米,卻無法再進絲毫,路明非的右手死死握住槍尖後方的槍杆,而槍的另一頭則是被一隻蒼老而有力的手牢牢把控。


    雙方的力道在槍柄上迎頭衝撞,將那槍柄高高折彎,就這麽僵持了足有片刻。


    最終,銀槍的主人卸去了力道,這才使得槍柄重新繃直,路明非也才緩緩將手鬆開。


    “小哥好快的身手。”


    翼天瞻緩緩吐了口氣,將銀槍收迴了身後。


    “老人家您的槍法也不慢。”


    路明非自然已經知道了對麵是誰了,正是白天的時候碰見的那老者。


    “少有能夠這麽快反應過來接住我槍的人了。”


    翼天瞻仿佛是在感慨著什麽,隨後他又看向路明非,


    “小哥可是來自淳國?”


    路明非搖頭。


    “那就是離國。”


    翼天瞻又道。


    路明非再次搖搖頭。


    翼天瞻這才有些意外的看向他,


    “這麽說,你不是他們的弟子?”


    “老人家,我來自南邊。”


    路明非緩緩說道。


    “南邊?”


    翼天瞻開始迴憶起自己認識的那些家夥有誰在南邊,但想了許久也沒想出會是誰。


    “極南之地,從這兒走,得越過無數高山,穿過無邊的大洋。”


    路明非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將先前忽悠那位小世子的話術再次搬弄了出來。


    “小哥何必打趣老頭子我,”


    卻不料,翼天瞻哈哈一笑,對路明非所說的話滿臉不信,


    “這天下,老頭子雖然不敢保證都見識過,但好歹這天下的七八分地,我是去過的。”


    壞了,這老頭子有點不好忽悠啊。


    路明非心裏咯噔一下,但臉上依舊沉穩,


    “老先生,這天可是無窮?”


    翼天瞻思考了片刻,點點頭。


    “那被它所罩著的地,難道也不是無窮嗎?這無窮的地,老人家敢說都知曉在心中?”


    路明非繼續說道。


    翼天瞻微微詫異了一下,


    “倒是老頭子我見識少了。”


    “老先生,不知你找我何事?”


    路明非也不想在這上麵繼續和這老頭子掰扯下去,萬一迴頭聊著聊著把“地圓論”給扯出來嚇著這老頭子怎麽辦。


    “小哥,來這裏所為何事?”


    翼天瞻也不藏著掖著,直接坦蕩地問道。


    “一場意外。”


    路明非答道,


    “我本勵誌雲遊天下,卻不想途經這片土地時遭遇了些意外,這才流落到此,想法子迴到故土的。”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路明非腦袋一抽,便吟出一句對他來說耳熟能詳的詩,卻不想這句詩引得對麵的老頭一愣一愣的。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翼天瞻又念了一遍這句詩,腦海中瞬間湧現起了無數迴憶,那是關於天驅的往事,為了大業他們曾義無反顧地對抗著那所謂的天命,幫助那草原之上的人們抵抗著來自東陸的一次又一次入侵,可一晃眼,如今的天驅早已不複當年的榮光,那些曾經一同為了大業而舍生忘死的戰友們早已淪落於江湖之中,凋零於天涯之外了。


    一時間,翼天瞻淚眼婆娑,朝著路明非緩緩一抱拳,


    “好一個同是天涯淪落人啊。小友,方才是老頭子失禮了。”


    路明非還有些懵,不過他自然也不想說什麽,隻能故作深沉地點點頭,


    “既是誤會,解開了也就沒事了。”


    “若小友不嫌棄,不如移步到我那裏喝杯茶,歇歇腳如何?”


    翼天瞻出言邀請道。


    路明非挑了挑眉,本想拒絕,但轉念一想與其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聽蚊蟲嗡嗡作響,還不如跟著這來曆不明的老頭子一同去看看,畢竟,他也不覺得自己會受到什麽威脅。


    所以短暫的思考後,路明非欣然受邀隨著翼天瞻朝著南淮而去。


    此時的路明非並不知道,他這個看似隨緣的決定,徹底改變這天下的未來,也徹底改變了兩個少年和一個少女的命運。


    “坐。”


    翼天瞻領著路明非到了自己暫住的院子裏,隨後便起身準備去沏茶,隻是剛等他起身,門外就傳來了兩道細微的腳步聲。


    “是我孫女迴來了。”


    翼天瞻微微一笑,朝著路明非解釋道。


    路明非想起了白天碰到的那個紅瞳小姑娘,長得挺乖巧的,就是嘴巴淩厲了一些。


    “爺爺,爺爺!我帶客人迴來了!”


    人還未進院子,聲音就已經傳到了二人耳朵裏。


    路明非也隨著翼天瞻起身迎到院子裏,正好見到那少女領著一個少年進到院子。


    “爺爺,這人你應該認識……”


    羽然的話還未說完,就看見了翼天瞻身旁站著的路明非,


    “咦,你怎麽在這兒?”


    “然兒,這位小友是我請來的客人。”


    翼天瞻開口道。


    路明非的目光卻是停留在少女身後的那位少年身上。


    少年身上的氣質讓路明非想起了一位自己的故人——他親愛的楚師兄——眼裏總是隱藏著一頭兇狠的獅子,這樣的人,絕對不簡單的。


    少年見到還有其他客人在,便開口向羽然和翼天瞻告辭,就在他準備轉身離開時。


    “等等。”


    路明非叫住了他。


    便是這一句“等等”,使得本該是未來大燮王朝的開國之君從此踏上了一條不屬於他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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