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沈欞月再怎麽遲鈍,她也開始發覺有不對勁的地方。


    每個人看她的眼神,已經沒有畏懼,而是厭惡夾雜著幸災樂禍。


    就連原本對她恭敬的那些丫鬟,就這兩日好像得到什麽風聲,對她命令甚至不理不睬。


    她原先還會發怒,還會爆發,在這個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她從煩躁到不安,到沉默,僅僅用了兩天的時間了。


    就算她什麽都不知道,也會感受到,她大難臨頭了!


    可,沈欞月還是沒有想到,自己的死期也隻剩天下短短的兩天的時間。


    「大哥,謝謝。」


    沈欞月聞言看了過去,隻有這個丫鬟,她三個丫鬟之中,隻剩下這個丫鬟依舊忠心待她。


    丫鬟脫下自己的耳環,從獄卒那裏換來一盤烤鴨,她端著烤鴨走了過去,輕聲道:「郡主,吃點東西吧。」


    沈欞月看著那一盤,瘦幹幹的烤鴨,以往她都是丟棄的東西,如今需要靠著丫鬟的首飾才能吃到。


    她抬起眼睛,看著眼前這個丫鬟,她有些哽咽;「紫靈。」


    「郡主。是奴婢沒用讓郡主吃這樣的東西。」紫靈道。


    要是換了以往沈欞月沒有那麽大的感觸,現在她落難了。


    所以,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讓這個心理還不夠成熟的沈欞月備受感動與信賴。


    她道:「紫靈,本郡主如今落難,等著本郡主出去一定會好好賞賜你的。」


    她說得真心實意,她從未這般看重一個人,況且還是一個丫鬟。


    紫靈笑了,笑得很溫和:「奴婢是郡主的丫鬟,照顧郡主是奴婢應當做的事情,郡主要涼了。」


    這般場麵的話的,沈欞月卻仿佛觸動了心靈一樣。


    她含著淚,像是無助的孩子找到依靠,點了點頭。


    她張開幹澀的嘴巴,一下一下啃著那沒肉的烤鴨,吃進嘴裏一片苦澀。


    沈欞月內心的不安,她問道:「紫靈,我,是不是再也出不去了?」


    她惴惴不安,問得戰戰兢兢。


    紫靈的笑容一斂,眼神暗淡一下,好像知道自己的反應太過明顯了,又迅速恢復過來,笑道:「郡主別胡思亂想,皇後娘娘一定會想辦法救您的,不會讓您出事的。」


    這一句話有很大的漏洞,連沈欞月都聽出來了。


    不會讓她出事,她會出什麽事情?


    沈欞月推開烤鴨,烤鴨打翻在地上,她已經無暇顧及了,她緊緊拉住紫靈的手,「紫靈,你告訴我,是不是發生什麽事情?」


    紫靈垂下頭,跪了下來,「郡主,奴婢……奴婢不能講。」她眼角偷偷瞄了一下,躲在角落談天說笑的另外兩個丫鬟。


    沈欞月居然會意了,她心高氣傲的人,一向看這兩個人不順眼,隨手抓了一個物品丟了過去,砸中其中一個丫鬟。


    「給本郡主打水來!」


    那個丫鬟捂住自己的傷口,帶著怒意瞪著沈欞月,沈欞月再次操起一旁的硬物,「本郡主的話聽見了沒有!」


    一個丫鬟好像忍耐不住想要上前,被另一個丫鬟拉住了,搖了搖頭,「反正她囂張也囂張不了多久,算了,忍一忍。」


    「哼,到時候有你哭的!」


    兩個丫鬟拍門讓獄卒打開牢房的門,離開。


    這水恐怕是不會打來了。


    沈欞月快氣瘋了,紫靈跪著上前,「郡主莫生氣,氣壞了貴體不值得。」


    沈欞月握住她的手,「快,你快點告訴本郡主,到底發生什麽事情?本郡主還有沒有機會出去?」


    紫靈對著沈欞月磕了一個頭,站起來,把布簾拉緊了。


    她走過來對著沈欞月再次跪了下來,看著沈欞月,豆大的眼淚一顆接著一顆落了下來,:「郡主!」


    沈欞月心一驚,感受到事態的眼中,她怔住了:「到底……怎麽一迴事?」


    紫靈咬了咬牙,仿佛下定無窮大的決心,她抬起頭來,一個字一個字道:「皇上已經決定,兩天之後讓您祭天!以死謝罪!」


    最後四個字,宛如巨石一般,一塊接著一塊沉甸甸的壓著她的心髒,讓她透不過氣來,心血直上腦門,她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她聽見紫靈的唿喚聲,她看到自己小時候皇上和皇後抱著她寵溺的樣子。


    她不相信,她不相信!


    沈欞月醒來,映入眼眶隻有紫靈關切的表情,她的心一暖,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關心她。


    「郡主,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紫靈扶著沈欞月起來,沈欞月環視一周沒有看到另外兩個丫鬟的身影,「那兩個人呢?」


    紫靈表情變得有些古怪,不等沈欞月詢問,紫靈道:「皇上下令,讓我們不得留在獄中陪伴著您,伺候著您。」


    沈欞月頭腦再次暈眩,她差點又一次暈了過去,她指尖泛白,麵容青白,她無法接受這樣!


    這次的打擊對沈欞月很大,她眼神空洞仿佛已經沒有生存的**了。


    紫靈靠近沈欞月的耳旁,壓低聲音道:「郡主,皇後有話要對您說。」


    皇後!沈欞月失去靈魂的眼眸再次亮了起來,「皇後她,她說了什麽……」


    紫靈做了一個輕聲的動作,她走過去拉開布簾對著外麵獄卒道:「大哥,這是我一點小小的心意,還望大哥讓我跟郡主獨處一會兒,好好敘一下主僕之情。」


    獄卒拿著幾個碎銀子,譏笑道:「主僕之情,哈哈,敘吧敘吧,大爺我心情舒服,給你一盞茶的時間夠意思吧。」


    紫靈賠著笑臉,「多謝,多謝。」


    獄卒招唿著旁邊的人,「走,喝點小酒去。」


    紫靈見他們都離開了,她拉上布簾,走到沈欞月的麵前道:「郡主,娘娘要奴婢告訴郡主,一個關於郡主身世的秘密,還望郡主聽完後,不要太過激動。」


    身世的秘密,她身世有什麽秘密。


    紫靈頓了頓,她退後兩步,用跪拜公主的儀式,跪了下來:「奴婢叩見公主殿下。」


    沈欞月緩緩瞪大眼睛,她……她是公主?


    「這……這到底怎麽一迴事?」


    *


    兩天後,重啟春播節,景城熱鬧非凡。


    今天的天氣還真是好,熱鬧的祭天迎神日子的,人來人往,景城最寬大的主幹道如今都是人擠人。


    也是陽惠縣的事情,讓所有人都在重視這個節日,關注這個節日。


    皇上還下令大赦天下,普天同慶。


    這個赦令並沒有落在沈欞月的身上,她抓住牢房的欄杆,眼睜睜看著那些重刑的犯人,一個接著一個離開了京兆尹衙門。


    陰暗潮濕的牢房內,一個衙役高聲念道:「張三、李四。」


    又有兩個人被帶出來。


    衙役確認之後道:「拿好你們的東西,趕快走!」


    張三和李四連忙點頭哈腰的也不看有沒有少了物件,走人都還來不及。


    獄卒和衙役一個一個姓名的念了過去,等到衙役念完手上名單,打算離開時,沈欞月急忙叫道:「喂,餵……」


    她叫得大聲又如何,可惜沒有人理他。


    沈欞月想起紫靈的辦法,她連忙扯下自己脖子上的玉佩,伸出手道:「大哥,大哥,這是上等的和田玉……」


    有個衙役停下腳步,迴眸看著一眼那個玉佩,他問道:「郡主何事?」


    沈欞月笑著盪著玉佩道:「這位大哥您辛苦了,這些日子多謝關照,這是給您的報酬。」


    衙役滿意一笑走了過去,拿起玉佩就知道這個玉佩價值不菲。


    他滿麵的笑容道:「郡主客氣了,這是我們分內做得事情。」


    沈欞月來不急心疼自己的百兩的玉佩,她笑容可掬問道:「他們為什麽會離開,我記得那個張三不是被判死刑了嗎?」


    衙役越看那塊玉佩越發滿意,說話也就有了幾分客氣道:「皇上大赦天下。」


    「大赦天下?為什麽?」沈欞月明知故問,仿佛要再三確認。


    衙役看著她,雖然有些嘲諷,但還是認真道:「皇上重啟春播節迎五穀神。」


    沈欞月露出一抹笑容,她略帶期待的問道:「那……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出去。」


    衙役把玉佩收迴自己的袖口,態度有些不好了,他道:「抱歉郡主,你並沒有在名單內。」


    「為什麽?」沈欞月有些失控大叫。


    衙役皺眉,有些不樂意了。


    沈欞月這才記起來自己什麽環境。


    她賠笑道:「這位大哥,為什麽沒有我的名字,是不是有漏掉?」


    「沒有。郡主還是安心的待著吧。」衙役的心情都被沈欞月叫沒了,說著也就不管她了,直接走人了。


    沈欞月在背後又喚了幾聲,見衙役越走越遠,她一咬牙拔下自己的髮簪!


    那個衙役才迴來,笑眯眯道:「難道郡主還不明白嗎?當初郡主燒了迎神台,害的陽惠縣發大水。這可是褻瀆神靈的罪。」


    沈欞月腦中浮現紫靈的話:


    「皇上已經決定了,讓郡主祭天!以死謝罪!」


    她身體軟了下來,跌坐在地上。


    皇上,她的父皇真的打算殺了她嗎?


    衙役見她沒有在問話,也就離開了。


    沈欞月默默的流著淚,她嘴裏囔囔道:「不是我燒的,不是我燒的,我是公主,皇上……父皇你不能這樣對待我!」


    沈欞月抱著自己,坐在牢獄之中,感覺渾身冰冷。


    哪怕身在牢房也能聽見外麵的鞭炮聲,很刺耳,很糟心。


    沈欞月捂住自己的耳朵,直到有人在唿喚她。


    「郡主。」


    紫靈!是紫靈的聲音!


    她來救她了!


    沈欞月含著淚,快速轉過身去,她緊緊握住紫靈的手,「紫靈你來了,你來了。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紫靈,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她邊哭邊叫,樣子很是狼狽,哪有一點她曾經的貴氣的風範。


    紫靈拿出手帕,淡淡的香味,很舒服。


    她的聲音也很舒服:


    「郡主,奴婢這次來就是為了救您,郡主您還記得奴婢之前跟您說得話嗎?」


    沈欞月點了點頭。


    紫靈安撫道:「郡主現在奴婢就要帶您出去,為了您能夠洗脫罪名,您一定要配合皇後娘娘的安排。」


    沈欞月用力點頭。


    紫靈打開牢房的門,拿出寬大的鬥篷把沈欞月包裹住:「郡主有些疼,還望郡主見諒。」


    「來吧!」隻要她能出去,隻要她不用死,一點痛,她還是會承受得起。


    「郡主得罪了。」


    沈欞月被打暈了。


    此刻在皇宮內,鳳瑤有些著急,被押了過來的臨霜,此刻用冰冷的眼神看著鳳瑤。


    鳳瑤聽聞她不配合,還有些惱怒。


    但,看到她胖了幾圈的樣子,她滿意笑了笑。


    她轉過頭去對著一旁的宮女問道:「那邊安排了嗎?」


    宮女道:「人已經派出去了。」


    「很好。」


    鳳瑤蹲了下來,「怎麽不甘心?負責臨霜殿有一個禁衛軍,好像姓郭,聽聞你們交情不錯啊。」


    臨霜錯愕抬眸,她道:「你想要做什麽?郭大哥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你不要太過分!」


    「郭大哥啊?好一個大哥,小妹。本宮見過他,是個熱心的小夥子,很有幹勁,很老實。」


    鳳瑤認真觀察著臨霜的表情,見她眼中有著驚慌,她笑容更甚了。


    「這樣好的禁衛軍死了倒是可惜了,公主殿下是不是也這樣覺得呢?」


    赤/裸/裸的威脅!


    「你以為用他的性命做威脅,我會害怕嗎?」


    鳳瑤挑了一下眉毛,「不怕嗎?好,本宮欣賞你,去,把他押進來。」


    臨霜心一擰,驚恐的轉過去,很快大門外就出現被扣押的身影,就跪在大門口,逆著光。


    「臨霜,據說你最喜歡看他的笑容,那兩個酒窩是很迷人,來人,把他的臉……」


    臨霜跪了起來,握住鳳瑤的手,她咬牙道:「別,他是無辜的人,你想要的人是我,為什麽要加一條無辜人的性命呢?」


    鳳瑤摸著她的頭,「本宮的臨霜公主一向很是善良。」她輕輕拍了拍臨霜的頭,「本宮見你這般善良,就給你獨處的時間吧。」


    鳳瑤走出去,讓人把郭子恆丟了進來,她警告看了一眼郭子恆,見郭子恆輕微點了一下頭,她這才笑了笑離開了。


    臨霜坐在地板上,伸手觸碰不遠處的人皮麵具,這是一張看不出破綻的麵具。


    做得越精細,就說明了,那個沈欞月在皇後的心目中地位就越重要。


    她背對著郭子恆道:「郭大哥,是我連累你了。」


    郭子恆走到她的麵前,也坐了下來,臉上露出她所熟悉的笑容,好似陽光一般溫暖。


    他拉起臨霜的手,在她掌心上寫了字,嘴上道:「公主為皇後娘娘做事,是應當的。」


    他的手很暖和,手指細細在她掌心上,一筆一劃那般認真清晰:轎子左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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