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 叮當叮當!尉遲靜從床上跳起身,她瞪著窗邊的太陽,一時之間搞不清楚她怎麽會突然醒來。


    叮當叮當叮當叮硿田叮當… …


    門鈴繼續催魂似地猛按著,尉遲靜詛咒一聲,隨手抓了幾下奧黛莉赫本式貼著耳背的短發,跳下床時還順便瞄了時鍾一眼。


    早上六點半。


    她昨天幫爸媽處理一份他們今天在韓國策展要用的文件,半夜三點才睡,按電鈴的人最好是有急事,否則休怪她出手揍人。


    「喂!」她沒好氣地抓起對講機。「小靜,小靜小靜小靜…… 」


    「這裏沒有這個人。」尉遲靜掛上對講機,嘴角卻隱隱地上揚了。


    這個臭家夥總算出現了,還以為他被亞馬遜叢林的鱷魚吞食掉了。


    叮當叮當叮當叮當叮當叮當… …


    門鈴按得更猖狂了,尉遲靜直接走到門邊,拉開大門。


    一堵高瘦的牆擋在她麵前,手指還壓在門鈴上,一臉死也要找到人的固執。


    「好久不見。」司馬昭衝著她一笑,伸手就要描她的臉頰。


    「喂,不要捏我的臉啦!嚇,你怎麽腫得像豬頭?」尉遲靜一挑眉,看著他臉上明顯的五指印。


    「被女人打了。」司馬昭一聳肩,非常自然地走進屋裏。


    「噢。」尉遲靜轉身往迴走。


    「就隻有『噢』一聲,妳懂不懂得要發揮女性特質、傾聽朋友的心聲… … 」他戳兩下她的肩膀,要她迴頭。


    「我要睡覺,睡醒再聽。」她打斷他的話,用下垂眼皮懶懶瞄他一眼,還故意打了個大大哈欠。


    「我也要睡。」司馬昭自動自發地從角落櫥裏取出毛毯,咚地一聲倒進客廳長沙發裏,閉上眼睛。


    「要睡迴你家睡。」尉遲靜手抆腰,不客氣地吆喝道:「當我家是不收費的汽車旅館嗎?騙我不知道你家就在我家樓下嗎?你給我…… 」


    唿唿唿… …


    微微鼾聲從沙發裏傳來,嘲笑著她的對牛彈琴。


    尉遲靜鼓起腮幫子拿出相機,非常不客氣地朝著他的臉猛拍了好幾張。


    要是把這些照片賣給報章雜誌,讓他們知道紅遍全亞洲的「傳奇」樂團鼓手司馬昭,居然沒事就愛打擾別人,那麽… …


    倒黴的一定是她!


    尉遲靜驀地打了個冷顫,因為知道此舉若露餡,狗仔會開始跟蹤她、扒她的底、幹擾她的隱私。她和他究竟是什麽樣的孽緣?打從兩年前,他正式和她爸媽的公司簽約後,這人便像冤魂一樣地死纏著她,搞得什麽大小私事都落到她頭上。搞到最後,他幹脆給她冠了個「無名」的助理頭銜,還發薪水給她。


    在合作之初,他就告訴過她「無名」不是很想紅。她原以為這是他藝術家怪癖作祟,直到她有天在電視上看到了「傳奇」演唱會報導,這才發現「傳奇」紅到隻要出現在公眾場合,就會引起暴動。


    難怪「無名」不想紅,因為司馬昭早已紅得毫無隱私可言了。


    尉遲靜看了司馬昭睡覺時很放鬆的麵龐,隻覺得他臉上的五爪印很可笑,倒是瞧不出有什麽讓人心醉神迷之處,真不明白那些歌迷幹麽要把他當神?


    不也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巴嗎?她看到都快熟爛了。


    尉遲靜伸手掩去一個哈欠,抓抓頭發,決定迴房間繼續睡她的大頭覺。反正,司馬昭如果一到她身邊打轉,鐵定一時半刻不會消失的。


    「小靜,起床了。小靜,起床了。」司馬昭盤腿坐在她的房門前,拿起兩根筷子權當鼓棒,把門板當成非洲鼓,搖頭晃腦咚咚咚地敲著心裏的旋律。


    「吵死了!」門內傳來一聲生氣悶哼。


    司馬昭想象著她此時必然揪成包子似的小臉,忍不住勾起唇角笑著。


    要不是因為他知道尉遲靜有多麵惡心善,早早就被她的氣勢給嚇到九霄雲外了。


    頭一迴被她過肩摔時,他隻覺得她有意思,感覺是個很有他的緣的怪咖。後來在工作上合作,又在徐老家遇過她幾次之後,對於她那種看似冷漠,實則默默關心的態度戚到有意思。


    和她鬥嘴鬥上癮,不料卻連到她家串門子都串成習慣,弄到她爸媽都把他當成兒子。隻要他們在國內,吃喝絕對少不了他一份,所有人就這麽順理成章地相親相愛了起來。是故,他後來才會決定把住處移居到她家樓下。因為即便他生命中的女人來來去去,但小靜卻是他永遠的好哥兒們。


    「小靜妹妹,吃早餐了。」司馬昭把鼓棒在手裏轉了一圈,繼續敲著她的房門。


    「你敢叫我做早餐給你吃?」尉遲靜打開房門,頭發亂糟糟,口氣聽來像手裏拿著一把菜刀。


    「我哪是那麽不識相的人。我已經派人送來妳最愛的重量級早餐,西班牙奶油洋芋蛋卷、燉白豆、薯條、鮮榨柳橙汁,外加咖啡,也都擺在桌上了。」


    「每次都支使你的助理幫你買東買西,人家不用休息嗎?」她雞蛋裏挑骨頭,不忘替別人爭取福利。


    司馬昭笑了出來,可沒忘記尉遲靜是弱勢支持者。


    「我請出租車到餐廳拿的。」司馬昭非常賣力地宣傳自己的德政。「我非常積極地在不景氣苦日子,創造各種行業的就業機會。」


    「我們這裏沒有戰爭內亂、沒有疫病流行,哪裏苦啊?你有能力消費,促進別人經濟是好事,也不必把現在說得像是世界末日,好像你沒吃過苦一樣。你不是說過你小時候還跟你爺爺去檢過破銅爛鐵。」尉遲靜戳了下他的肩膀。嗬嗬,又被罵了。司馬昭笑容更加燦斕,發現他真的喜歡這個小糾察隊長。


    「刀子口豆腐心」指的就是這家夥。


    她說話不好聽,但他去年發燒生病,一夜為他量幾次體溫,叫他起床吃藥,為他煮了薑湯的人都是她… …


    「好了,妳快點去刷牙洗臉吃早餐,順便把妳這頭雞窩也梳一梳。」司馬昭伸手去揉她細軟的發,引來她一聲咆哮。


    「那是我新燙的造型,不懂得欣賞,也不要搞破壞啦!」尉遲靜故意齜牙咧嘴,作勢要咬人。


    他笑著走迴客廳裏,在餐椅前盤腿吹著口哨,拿起刀叉先吃起早餐來。


    幾分鍾後,他已經聽見快手快腳的尉遲靜走來的聲音。


    「從沒看過女人刷牙洗臉保養,五分鍾內可以完成……」司馬昭迴頭對她笑,卻在看到她的同時,愣在原地。方才的毛蓬蓬燙髻短發經過了整理,小靜式的男孩短發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發尾帶點微馨、順著耳際滑下的奧黛莉赫本式俏皮短發。微彎發尾柔化了她漠然神色,強調了她細致五官,襯得她眼色柔和,並多了分精靈氣質。


    「小靜,妳… … 」他咽口口水,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個有點陌生的她。


    這幾年來,他有過幾次因為她的神情而心動。不過隻要一想起,她小了他十三歲,什麽羅曼史情懷也甭發作了。


    「我怎麽樣?」尉遲靜雙手抆腰,其實挺在乎他的反應。


    「小靜,妳……」司馬昭的眉頭愈皺愈緊,心底有種不妙的感覺。


    她打斷他的結巴,不想聽到任何負麵評語,所以兇巴巴地說道:「我怎樣?我沒被女人甩巴掌,臉上也沒留五指印,一切好得很。」


    她在餐桌前坐下,拿起咖啡先灌它個半杯。


    「現在應該沒五指印了。」司馬昭撫著臉頰反駁著。


    「這位大哥,你知不知道『廉恥』 怎麽寫啊?女人會在你臉上留下這麽深的記號,一定是心中有怨,你還說得那麽雲淡風輕,不覺得對不起對方?」她吞入一大口蛋卷,鼓著腮幫子說道。


    「不覺得。因為問題不在我,一開始交往時都說是好聚好散的,結果我每次隻要一個星期沒聯絡,對方就要使出奪命連環。這怎麽會是我的錯。」


    「不在意,幹麽要call你?」她不以為然地瞄他一眼。


    「如果在意,就應該用心了解我不喜歡被查勤一事。」司馬昭一手托腮,一臉不以為然地說道。


    「厚,你這種大男人沙豬就是不懂女人。」尉遲靜翻了個白眼,喝了一大口咖啡後,指著他鼻子說道:「牛牽到北京還是牛啦!」


    司馬昭看著她精致輪廓、修長頸子、她白色棉衣下細瘦但勻稱的肩線… …


    他撫著長出新生胡髭的下顎,兩道劍眉皺了起來,決定麵對這個問題。


    「牛牽到北京還是牛,可是咱們小靜換了個新發型,現在看來青春優雅。走在路上也應該有很多人眼睛為之一亮,唉,吾家有女初長成。也不知道我們相依相偎的日子,還可以維持多久?」他搖頭晃腦地說道,內心真的感慨萬千。


    「誰跟你相依相偎?是你自己一廂情願地巴過來,好不好?」尉遲靜伸腿給他一記飛踢,耳朵倏地辣紅。幹麽沒事把她說得像天仙美女一樣!「我把妳當成幹妹妹,當成我在台灣的避風港……」司馬昭一本正經地坐直身子,方正臉上表情很剛烈。


    「停!不要再說了,我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尉遲靜猛搓著手臂,兼打了個冷顫。


    「這樣就起雞皮疙瘩,妳以後怎麽談戀愛?」他嗬嗬笑,覺得她難得的臉紅模樣其實挺可愛的。


    「我不想談戀愛。」她直覺地別開頭,因為心跳不大對勁。


    「為什麽?」


    她瞪他一眼,雙手抆腰。


    「妳要說『幹你屁事』,對不對?」他一看她的臉色,馬上猜出她想對他說什麽。「難得妳現在愈來愈有女人味了,說話就不能文雅一點嗎?」


    「幹你屁事。」尉遲靜大聲地說出她最新的口頭禪後,仰頭一口氣喝光她的咖啡,大唿過癮一番後,整個人滑下餐椅,啪地一聲倒在地板上呈現大字形。「吃飽了,嗬嗬!」她故意大聲地說道。


    司馬昭看著她的癱屍姿態,仰頭哈哈大笑出聲,心裏原有的一丁點奇怪悸動瞬間消逝無蹤。


    這才是他的小靜嘛。是比他改嫁的媽媽、移民到美國的哥哥還像家人的人。也是他除了「傳奇」樂團團員之外,最親近的人。他們之間還是不要有男女之別,就這麽一直維持這種好哥兒們的關係最好。


    司馬昭瞄了一眼餐盤,確定她把早餐全吃完之後,他躺到她身邊,擺出另一個大字形。


    「這迴什麽時候走?」尉遲靜假裝沒注意到他的接近,狀似平常地問道。


    「幹麽一定要逼我走?」


    「你不是四海為家,居無定所的『浪人』嗎?」媒體最喜歡用這個詞形容喜歡一個人到山裏流浪的他。


    「那是因為之前還沒認識妳。」司馬昭說完後,皺了下眉,覺得這話有些不對。他好像真是在認識她之後,才慢慢停止流浪腳步。


    啪!


    尉遲靜突然側身,賞了他的頭一記爆栗。


    司馬昭莫名其妙地被打,瞪大眼朝她低吼一聲。


    「幹麽打我?」


    「你今天腦子有問題嗎?幹麽說起話來像個娘兒們似的。」她連瞄都懶得瞄他一眼,故意學他用感性語氣說道:「那是因為之前還沒認識妳。」


    司馬昭也迴給她一記爆栗,用粗魯口氣說道:「沒辦法啊,我原本以為昨晚可以在女朋友那裏得到一點釋放,沒想到卻隻得到她兩巴掌伺候,什麽暖玉溫香都沒得到,大受打擊之下,當然會失常。」


    「男人不是最愛說『雙手萬能』 嗎?」她說。


    「厚,妳不要頂著赫本頭跟我討論這種很man的事情。」司馬昭哇哇大叫,古銅色臉龐泛上一層紅。


    「那你就別在我麵前談男人欲求不滿的問題。」尉遲靜起身踢他一腳,一副兇婆娘模樣。


    他假裝縮成一團,連聲哀叫求饒,卻忍不住嗬嗬地笑著。「我要再睡一下迴籠覺,這幾天在忙錄音的事都沒睡好。」


    「想睡就睡,幹麽找借口。」她隨手抓過他擱在沙發扶手的毛毯蓋到他身上。


    「蓋著啦,免得每次放假不出門流浪,就在家生病。」


    「遵命,老太婆。」司馬昭用毛毯把自己包得暖烘烘,閉著眼睛說道:「待會兒一起去找徐老。」


    「我下午要先去拿一份參展合約。」她跨過他的身軀,走迴餐桌收拾餐盤,神情自在地好似他不是一、兩個月才現身一次的朋友。


    「那我在徐老家等妳吃晚飯。」他打了個哈欠。


    「好,我要順便跟你討論,你們以『無名』的畫做生活精品的那個品牌,最近有問題。作品推出得不規律就算了,原本是設定主攻中產階級的荷包,近來展出的東西卻都是一些偏離主流市場的東西… … 」「我們晚點再談這事,我想腦子清楚地聽聽妳的意見。」司馬昭閉嘴合眼,聽著她在屋內移動的聲音,安心地沈入睡眠之間。


    如果家代表的是一種讓人安心的氣息,那麽有小靜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


    司馬昭睡熟之後,尉遲靜坐到他身邊,從他外套裏拿起他不離身的手劄,翻閱他這次的旅行記錄。


    他從來不介意讓她分享他的流浪、心情,這一次也不會例外吧。


    他這迴用的皮製手劄看起來極舊,彷佛經曆了好幾年歲月。


    她翻開手劄,從最後一頁往前翻,先看到他畫的東京鐵塔怪獸、再看到他自行設計的唱片封麵,最後則看到一張他少見的素描。


    他畫了一張年輕女子的笑臉,女子披著烏黑長發、一身溫婉千金氣質。


    尉遲靜的心髒一擰,澄靜黑眸裏掀起一陣波瀾,讓她不由自主地咬住唇。


    為什麽特別畫了這個女子?他… … 喜歡她嗎?


    尉遲靜合上手劄,看著司馬昭熟睡的臉孔,感覺到胸口一緊一縮地抽痛著。她揪緊胸口衣服,她告訴自己,她當然不會介意他有了在意的女人。就像他要結婚,她也不會不高興的,她隻是不開心― 不開心他怎麽沒把這件事告訴她。他們是好兄弟,不是嗎?


    「一定是這樣。」尉遲靜雙手抆腰,用一種催眠式的篤定語氣告訴自己。


    晚上,已經平複心情的尉遲靜,帶著晚餐和要給司馬昭的企劃書抵達徐老的家。


    她隻花了三十秒,便在路邊停好了車。而對街那個三十歲男人連倒了五次車,卻還停不進白線格裏。


    尉遲靜一手提起保溫瓶,一手抓起黑色公文包,用腳關上車門,年輕臉龐找不到拖泥帶水的動作和神情。再怎麽說,她在忙碌雙親的教導下,打從國小六年級起就懂得打理家中事務,動作不利落都說不過去。


    「徐老,我煮了黑糖地瓜湯,快點過來補補喔。」尉遲靜用手肘按下電鈴,大聲說道。開門的人是司馬昭,他接過她手裏所有東西,又多瞄一眼她的新發型。小靜長得其實真不賴,愈看愈耐看、愈看愈好看……


    坐在客廳裏的徐老一看到小靜帶來他最愛的甜品,馬上笑了開來。


    「唉呀,要不是我沒孫子,用槍抵著他的頭也要逼他娶小靜。」徐可風嗬嗬笑著,對著黑糖地瓜湯拚命咽口水。


    「什麽叫用槍抵著他的頭?我行情哪有那麽糟?」尉遲靜笑瞪了徐老一眼,從黑色大包裏拿出企劃案塞到司馬昭手裏。「看一看,我給你們那個品牌的建議。」


    司馬昭專心看著尉遲靜替他寫的企劃書,手裏則被塞進了一個飯團。


    他無意識地咬著飯團,黑眸緊盯著企劃書,開始進入一種無我的狀態裏。


    尉遲靜很習慣司馬昭認真時便聽不到別人說話的情形,轉身自顧自地和徐老談論著這陣子不景氣藝廊生意不好做、大陸藝術家因為利潤高,藝廊反而比較有合作意願等等瑣事。


    司馬昭吃完飯團,她馬上又塞過來半顆蘋果,他一聲不吭地猛咬,繼續頭也不抬地看著企劃書,除了咀嚼動作之外,看來就像一座輪廓鮮明的希臘石像。嗯,希臘石像的腮幫子似乎還比他有肉一些。尉遲靜不滿地忖道,決定再追加一碗黑糖地瓜湯給他。


    「要不是你們哥倆好,我就會催司馬昭快點把妳娶迴家,妳瞧瞧妳把他照顧得多好。」徐可風旁若無人地說道,反正司馬昭聽不到。


    「拜托,我們是兄弟耶,結什麽婚啊。況且,我爸媽是懶到連吃東西都懶得咬,整天希望隻吞一顆膠囊就能解決三餐。和他們相比之下,司馬昭算好照顧的。」尉遲靜的腦子裏,浮起他素描的那個女人臉孔。


    那才是司馬昭喜歡的對象吧。


    「他到底打不打算結婚?『傳奇』裏隻剩他未婚了,不是嗎?」徐可風問道。


    「他好像有喜歡的人了。」她遞過溫度剛好的熱茶到司馬昭手邊。


    司馬昭喝了半杯,卻依然劍眉擰著,眼也不眨地看著企劃書上的數目。這個姿態通常代表了他正在沈思。


    「真的假的?還以為他是八風吹不動咧,怎麽都沒聽他說過?他喜歡哪一型的?」徐可風嗬嗬笑著,忍不住追問道。


    「看起來很年輕,模樣很古典、氣質很好,留著長發,看起來滿像舞蹈係學生。」尉遲靜感覺心頭又有點悶,掙紮著要不要主動問司馬昭這事。


    畢竟,她一直以為他們之間好到沒有秘密。


    「什麽,是氣質路線的女人喔。聽起來不像他的菜,我還以為他隻喜歡波霸妹。」徐可風故意把最後三個字說得很大聲,但司馬昭還是沒聽見。


    「他昨天才剛被女人甩了一巴掌。」尉遲靜盯著司馬昭,愈說愈覺得奇怪。


    「我覺得不大對勁耶,他如果有了女朋友,應該不會在外頭繼續花心才對。」


    「妳不懂男人啦,十個有本事的男人九個花啦。」徐可風以過來人的身分說道。


    「你覺得他連出門吃飯都嫌懶的個性,會花心?」她不怎麽相信。


    「還是他暗戀人家?」徐可風更興奮了,馬上拉住司馬昭的手臂用力搖晃著。


    「給我醒來,有事要審問你。」


    司馬昭緩緩抬頭,目光過了幾秒才找到焦距,奇怪地瞥了徐老一眼。「幹麽?」


    「司馬昭,你有暗戀的對象嗎?」徐可風最愛秘密,不問會睡不著。


    「你又哪根筋不對了?」司馬昭反問,還附贈一個白眼給他。


    「唉呀,還想否認?」徐可風朝著他擠眉弄眼,笑得更賊。「你暗戀的對象是不是年紀很輕,模樣很古典、氣質很好,留著長發,看起來像舞蹈係學生啊。」


    司馬昭瞪著徐可風,臉色一沈,整張臉瞬間凍結成冰。


    「誰告訴你這些?」他黑眸裏疾射出一股殺氣,從齒縫裏迸出話來。


    「唉呀,惱羞成怒嗎?」


    徐可風還在嘻嘻笑,尉遲靜卻已經看出不對勁,快步向前走到他們兩人中間。


    司馬昭胸膛劇烈起伏著,火眸怒瞠得像是和徐老有深仇大恨一樣。


    「什麽口氣,想單挑嗎?」徐可風不爽被瞪,伸手去推司馬昭。


    司馬昭沒迴手,卻從胸腔裏驀地爆出一聲怒吼。


    「誰告訴你她的事!」司馬昭問道,瘦高身軀往前一步。


    「我看了你的手劄,看到了幾張素描。」尉遲靜右手撐住他的肩膀,雙眼直視著他,淡然說道。司馬昭瞪著她清淨墨眸,啪地打開她的手。「我有說妳可以隨便看我的手劄嗎?就算我以前沒拒絕過妳,也並不代表妳可以逼問我的隱私!就算我們很熟,也不代表妳可以在背後討論我的感情,刺探我的心情!那張圖是幾百年前畫的,早該撕掉了!」他怒吼出聲,灼烈氣息噴吐上她的臉龐。


    尉遲靜耳朵被吼痛,她的身子隨之瑟縮了下,但她沒有開口替自己辯駁,隻是抬起眼定定地看著他。


    她以為他很清楚她的個性,她以為他會知道她不是那種愛在人背後嚼舌根的人,她以為他們的交情已經到達知無不言的地步,她以為的太多,偏偏卻都隻是她以為。


    悄悄握起拳頭,尉遲靜看著他氣到扭曲的陌生臉孔,頭一迴不知道該對他說些什麽。


    反倒是一旁的徐可風聽得一把怒火,對著他便是一陣痛罵。「司馬昭!你剛才說的是什麽鬼話!要不要我幹脆拿把刀讓你砍小靜兩刀!你們認識這麽久,小靜刺探過你什麽嗎?她把你當成家人一樣,有誰照顧你比她還周到?你沒事打擾她的生活,她吭過一聲了嗎?你現在憑什麽在這邊大小聲?」


    司馬昭望著她裝堅強的麵孔,他低吼一聲,頹下臉龐,不敢再看尉遲靜的眼。


    是他的錯、一切都是他的錯,是他不願迴想起那段往事,是他沒法子阻止錯誤的發生… …


    「我討厭那個女人,不想談那些。」


    司馬昭強擠出一個笑意,轉身拿著桌上的那份企劃案,大聲地說道:「報告寫得很好,我會讓人詢問一下業界行情,看看應該包個多大的紅包給妳這個助理。」


    尉遲靜望著他閃躲的眼神,一缽子的話在喉嚨裏打轉,但她一聳肩,也學他裝出無事人模樣。


    「十萬就好了,我不貪心。」她說。


    「沒問題。」司馬昭一口答應,抬頭看她一眼,發現她表情自然後,這才漸漸放了心。


    「早知道我就說二十萬。」她冷哼一聲。


    「二十萬!小靜做了什麽值二十萬?我也要!」徐可風急著也想湊上一腳。


    「喂,大筆一揮就可以賣個好幾萬的家夥,還敢跟我爭這種錢啊。本人當時不知有大紅包可以拿,還熬夜寫企劃書,花了兩個月時間分析他和朋友合夥的品牌營收下滑的關鍵,才寫出了這份東西。如果不是因為好朋友,我才不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尉遲靜雙手抆腰看著徐老,話卻是說給另一個人聽的。


    司馬昭抿緊雙唇,目光垂落在企劃書上。


    他懂她不是會刺探的人,他懂他該道歉,可是一道歉,就該把過去的那一段拿出來提上一提,但他現在還不想說。


    「什麽叫做大筆一揮,那可是我畢生心血結晶啊!我每天寫掉幾十張的紙,難道是白做工嗎……」徐可風在一旁哇哇大叫,不過卻沒人理他。


    於是,徐可風左瞧瞧、右望望地看著無言的兩人,他決定暫時退場,免得在他們互吐口水時遭到殃及。


    司馬昭抬頭,朝她伸出右手。「還是朋友?」


    「我以為朋友之間應該更坦白。」尉遲靜問道,沒有伸手和他相握。


    「能夠說出口的話,我都會告訴妳。」司馬昭放下手在身側,別開眼看著前方。


    尉遲靜注意到他頸邊抽動青筋,知道他正努力隱忍著情緒。


    她於是走到他身邊,用力握住他的手。


    司馬昭驀抬頭,看入她一雙如星眼眸裏。她的眼神堅定但溫柔,像一汪溫泉緩緩地融化他心頭薄冰。


    「好了,過來討論一下營業狀況吧。」尉遲靜神態自若地把他拉到桌子前坐下,想抽迴手拿起企劃書。


    司馬昭卻沒放手,反而多用了一些力道,更加緊握住她。


    「喂,幹麽死抓著我不放,暗戀我啊?」尉遲靜舉起一腳,給他一記踹。


    「哈!等妳發育得像個女人時,我再認真考慮那個可能性。」司馬昭大笑,不客氣地說道,仍然沒放手。握著她的手,他便覺得安心,便覺得也沒什麽不能說了。隻是,再給他一段時間吧。


    有些傷口要花許多時間才能痊愈,而他的傷口每年都要被掀起一次,縱然是不再痛心疾首,卻還是會有感覺的。


    「哈哈,是我考慮你吧!你以為自己還是英俊的二十歲小夥子嗎?你這種三十多歲大叔和我站在一起,人家沒說你老牛吃嫩草,便算是客氣嘍。」尉遲靜堅持抽迴自己的手,不客氣地反將他一軍。


    「這就怪了,妳憑什麽以為自己是株嫩草?」司馬昭馬上不客氣地迴損著她,但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在她水亮眸子及哲白雙頰上流連著。


    小靜是從何時開始,變得這麽像個女人了呢?


    「就憑老娘這份企劃書,如果不是有著年輕聰明頭腦,是不可能辦到的。」她得意洋洋地舉起企劃書,在空中飛舞。


    「這一局,小靜獲勝。」一直站在客廳角落偷聽的徐可風,做出裁決手勢。


    「什麽,我又輸了… … 」司馬昭搗著胸口,做出中彈身亡的姿勢,整個人驀地攤平在地上。太好了,一切都恢複原狀了。


    「裝死,快起來討論企劃案!以為老娘時間很多嗎?」尉遲靜看出他唇邊那抹釋然笑意,也就配合地繼續演下去了。


    畢竟是幾年的朋友了,即便他心裏有事不說,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每個人都有秘密,就像她此時不明的心痛,也是沒法子說出口的秘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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