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天氣預——」


    脫口而出幾個字後,林絨腦海中有警鈴大作,於是善意謊言戛然而停。


    她答應過,不能騙他。


    「在忙正事,你不要管。」


    「糖還要嗎?」


    「……」


    「我管不了的正事,一定很重要,」謝潮生補充說,「既然這樣,不要讓它分散心神。」


    「……」


    似乎也有道理。


    林絨想了想自己的目標,左手隨即伸進課桌,把那一把糖給摸了出來。


    不帶猶豫,攤在謝潮生麵前:「迴收吧。」


    謝潮生沒接糖,喊了前桌兩個同學的名字。


    在林絨不明所以的目光中,他的嘴角掛上些禮貌微笑,問迴過頭的兩個同學:「吃糖嗎?」


    「!」


    林絨攤開的手一秒鍾攥成了拳。


    兩個同學的表情像見了鬼。


    謝潮生慢悠悠從左邊校服口袋,摸出兩顆阿爾卑斯,分別放在他和她的課桌上半部分。


    處在呆滯中的兩個同學終於醒悟,拿了糖,慢吞吞問:「班長,這糖……」


    「是喜糖嗎!」距離幾桌遠的秦漾喊了起來,「班長,我也要吃喜糖!」


    譚一一跟著唿應:「班長,我也要我也要!」


    「發喜糖啊!」袁一江幹脆利落跑下桌,「得多給我點吧?畢竟我付出最多,這位都讓了……」


    因為有這幾個人起鬧,班裏瞬間變得鬧哄哄。


    「沒了。」


    謝潮生吐出清清淡淡的兩字,才讓班級裏暫時恢復平靜。


    林絨豎起練習冊的一半擋臉,望著手機,心思卻沒在屏幕上。


    他好像沒說,那不是喜糖。


    -


    下課後,謝潮生遞給她一張紙,上麵有幾道手寫的題,仿佛是剛新鮮出爐。


    林絨扯過塞進課桌:「我迴家做。」


    謝潮生:「這是sat的真題,比較難,現在做,不會了方便教你。」


    「……」


    林絨嘴巴,輕抿了抿,語調緩慢。


    「我什麽時候,說要考sat?」


    教室裏人聲嘈雜,謝潮生平靜無波的臉上,薄唇微啟,話語卻異常清晰。


    「不考,怎麽去哈佛?」


    林絨喉嚨滾動了下。


    「哈佛?」


    謝潮生:「我之後會去。」


    林絨一噎,吐字很慢。


    「你之前……不是……答應我……上b大?」


    當同一件事,忽然有了不同的性質,她好像沒辦法不在意。


    沒等到謝潮生迴答,先迎來了電路跳閘。


    整棟樓幾乎是一瞬之間,陷入了潮湧而來的黑暗。


    月光暗淡,謝潮生原本近在咫尺的臉,現在連麵部輪廓都不甚清晰。


    教室裏的吵鬧聲此起彼伏,林絨太陽穴突突地疼。


    仿佛是怕身前的人消失,她探手,想去尋找他還存在的證明。


    慢慢地,觸到寬厚而溫熱的手掌。


    「之前,也有人答應我,要一起上b大。」


    他的手掌微微收攏,把她指尖包住的同時,不帶感情地說。


    -


    謝潮生眸微垂,看著眼前錯愕的人。


    黑夜中,時間的流速在變慢,甚至倒退,漸漸的,仿佛迴溯到很久以前。


    高二上學期的他,和林絨沒太多交集。


    他知道她經常在校外看他,知道她總是不經意的眼光裏,可能藏了少女的心思。


    他能看懂。


    可不會提起,不會想打破。


    有段時間,她經常躲著他。


    放學後,她不再出校門口用餐。


    遇到班級裏各種必要的交集,也不再慢騰騰,而是用上平生罕見的速度。


    他沒去尋求答案。


    當時想著,終點在這裏,已經足夠了。


    直到有次,虞雲希在公司酒會上喝醉。


    她抱著他手臂,神誌不清地說:「兒子,你要抓緊啊……」


    他不明白意思,於是耐心詢問,從她口中套出了話。


    但他寧願,從沒有問。


    虞雲希死死抓著他的手,半神秘半肆意地笑著,在他看來,比小醜的哭臉還要讓人啼笑皆非。


    「兒子,你知道若若喜歡你吧?要抓緊啊,主動一點,利用好她,這樣等你留學迴來,就能幫著你叔叔一起管理公司了……」


    「媽就指望你能有出息,好好努力,等你叔叔退休,公司不就落在你的手上?」


    「到那時,媽才能真正放心……」


    他默不作聲,安置好虞雲希,走出了酒店。


    一路上,遇到任何人,都不敢抬眼。


    隻怕虞雲希的那些卑劣心聲,從他眼中,暴露無遺。


    他低垂著頭,隻敢看手機。


    班級群裏,林絨詢問作業,有人讓她請教班長,她在群裏應好。


    可實際,他等到電量不足,也沒能等來詢問。


    那一刻,隱埋在心中不想去追尋的答案,漸漸浮出水麵。


    他其實不願,終點隻到這。


    那晚,他迴到跆拳道館,和醉醺醺的謝霄說:「我不想出國了。」


    謝霄笑嗬嗬地一把摟過他肩:「不出國?不出國好啊,就能多陪陪你爸了……」


    他知道和一個醉鬼討論這些,實際毫無用處,但仿佛,隻有把想說的話說出,一切才能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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