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神秀迴返飛鳳棲梧樓,這是三月初七當天的事。

    他能夠連勝十場,進入三天後的決賽。這事對王君玉觸動極大,雖說這是預料也是期許中的事情,可是她還是忍不住喜極而泣——想想,世上真的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就說她的愛情吧,竟要蒙受這樣的折磨和煎熬,真叫人放心不下。也許生活就是一場魔難吧,誰都難逃憂愁的困擾。

    王君玉此時就站母親的靈牌前。今天是她母親三周年忌日,一大早她就和父親一起來上香了,那個時候她就求母親保佑,保佑石神秀,讓其從初賽中勝出。而今果然,石神秀成了首位勝出者。她是真的難於自禁,淚流滿麵,急需一個淒冷的空間,讓自己靜一靜。於是她又來到母親的靈位前。這時候,偌大的宗祈堂裏就隻有她一人。她拭去腮邊的淚,激動道:“娘,謝謝你,真的好謝謝你。謝謝你保佑石哥哥贏了。現在爹還坐鎮島上,觀看比賽。我一個人,先迴來了。我的心情真好激動。你知道嗎?剛才在觀看比賽的時候,大家爭著鼓掌喝采,我卻生怕石哥哥有什麽閃失、緊張得不敢發出一點聲音。現在,幸媽你在天有靈,小心保佑,我終於可以放下半顆心了。”“媽,這兩個月來,因為擔心這事,我吃不好睡不好,身子都瘦了許多。嘻,你在世的時候就勸我多吃飯,快長身體。現在見我這樣,瘦了不下一圈,一定會傷心吧。以前爹老是逼我去學什麽詩詞歌賦、琴棋書畫、道德禮儀,討厭死人了。但經過這次心靈的煎熬,我是真的償到愁滋味了。說實在的,學詩那麽久,我還是頭一次覺得柳永那句‘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寫得那麽的情深意切。哈,也許身同此境此情吧,竟讓我這個你們的眼中的‘瘋丫頭’也多愁善感的產生共鳴了。這兩個月來,我已不是被逼著學習了,我已開始自主的向詩賦中去尋覓安慰了。我想,我以後會主動的學習,不再叫你們操心了。”“娘,玉兒真的好想你。你彌留之際,老不放心,怕沒人照顧我。我年紀也不小了,爹舉辦這次‘招親打擂’,就是有心給你招個乘龍快婿。所以你千萬千萬再保佑一次,讓石哥哥決賽時候獲勝。那樣,我有他來照顧,你就可以真的放心啊。娘,我隻想讓照哥哥照顧我,你千萬千萬不要讓其它人最後獲勝噢!不然,我會痛苦一輩子的。”“好了,娘,向你傾訴了這些,我心情平靜了許多。三天後看情況如何,我再來拜祭你,願你保佑。我走了。”

    然後,王君玉依依不舍的,離開了宗祈堂。從那兒走出來,外麵是明媚的春光、美不勝收。王君玉閉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新鮮空氣,陶醉在春的芳菲中。

    且說石神秀迴返飛鳳棲梧樓。他登船才剛離開瀛洲島,便連續呃了三口血。所呃之血,盡呈黑色,一看便知是受了嚴重內傷之故。這可急壞了隨行的兩大護法:汪大洋和許晨光。其實石神秀這次出來總共帶了六個人。除了二護法外,另外四人分別是周全海、陸一鳴、黎早班、張順水。石神秀之所以選他們隨行,很重要一點是因為他們是飛鳳棲梧樓的好手,尤其在輕功和追蹤方麵,更是高手中的高手。現在,船上除了舟師,便隻有他和兩大護法三人。其餘四人因為臨時有任務,所以都離開了。

    “樓主,你受傷了。”汪大洋趨前關心道。

    石神秀點點頭,頹然的靠著艙板,道:“閃電刀、唐門毒、還有沈天南的‘神風腿’,都使我在不同程度上受了傷。爾後為了應對神槍會高手,又使我錯過了運功療傷的最好時機。以致現在,傷勢加重。”

    “樓主,藥——蓮花碧玉丸。”許晨光道。這蓮花碧玉丸是飛鳳棲梧樓的療傷聖藥,其製藥方子一向是飛鳳棲梧樓的不傳之秘。可是因為石神秀對許晨光的信印,所以將這秘傳之方教給他,令其負責製藥、藏藥和主持樓中上下的傷損病疾的治療。也難怪此時他會拿來出藥來,叫石神秀服食了。

    石神秀接過藥丸,吞了下去。坐在船板上。開始運功療傷排毒。

    兩大護法便一前一後,靜立一旁,為其護法。

    半晌過去,石神秀頭上開始冒氣。白騰騰的霧氣從他的頭上冒起,好像還帶著光,一明一暗的,很不正常。而他的額、背、還有掌心則開始在滲汗,汗不是白的,竟紫黑得叫人悚目驚心。

    汪大洋和許晨光對視一眼,心照不宣,都知道樓主運功逼毒、療傷,已到了關鍵時刻。這個時候千萬不要生什麽意外,不然真氣走岔,輕則傷上加傷、毒性擴散,難於治愈。重則走火入魔,全身癱瘓,甚至氣血倒逆、痛苦而亡。其實明知後果嚴重,但石神秀還是選在這可以說是不甚安全也不甚方便的船上運功療傷排毒。原因有二:一是,如果不及時治療,隻會導致傷勢更重、毒性加深。那樣他就無法保持良好狀態參加三天後的比賽了。這場賽事關係著他和石君玉的終身大事,無論如何都得扛下來的。二是,他信任身邊這兩個人。以他們的戰力,就算對手是升龍閣現任門主楊白羽,三百迴合之內還不至於落敗。

    可是,人生不如意事多。天有不測風雲,偏在這時,他們遇上了伏襲。伏襲來自四艘船,一艘像是打漁的,一艘像是遊艇,還有兩艘則完全是貨船模樣。本來,西湖水麵上船隻遍布,遊賞的、貨運的、打漁的、賣食的、演戲的,數不勝數。誰都沒想到靠過來的船上會潛伏殺手、暗藏殺機。

    四船上的伏襲並不是同時進行的,而是先後有序。先是兩貨船上各衝出八名殺手,紛紛躍向石神秀乘坐的小艇。這麽多人同時跳下來,丈寬兩丈來長的小船哪能承受得了。幸好,這些人都沒真個跳在船上,因為他們人還在空中的時候,就遇上了汪大洋的腳——汪大洋外號“赤腳大仙”,腿上功夫,名冠天下,無人能出其右。不過這些殺手好像也不那麽容易收拾,他們雖被汪大洋截住,可是卻都沒有落敗,十六個人如滿天飛絮一般,一時之間竟纏住汪大洋不放。雙方全憑著淩虛躡空的輕功在水麵上武打,好不驚險。附近船隻上的人看見了,都伸項瞪目,恐怕錯過。那瀛洲島上觀擂的群豪,聽得背後湖麵上傳來驚唿喊殺聲,都不禁迴首觀望。不看則已,一看發現湖麵上人影飛動、刀光劍影,不知勝過擂台對決幾多倍,都紛紛湧到湖邊觀看。

    群情騷動,至少有十之八九的人已經背台麵湖,爭相觀看湖麵上的激烈廝殺。

    那在台上比武的人,發覺群情騷動,竟沒多少人再關注自己的決鬥,心中爭強之意頓減,都不禁停下手來,去看群豪之所看。這一看之下,也不盡被湖麵上驚險叢生、奇技百出的廝殺給震憾了。想到那麽曆害的高手都沒上台來比賽,自己這點微末功夫卻要登台決鬥,真是丟人現眼。於是都罷戰下台,湊熱鬧觀戰去了。

    那裁判席上的幾個長者,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意外發生,不及製止。都望向台下主辦這次“招親打擂”的神槍會會主王安平。王安平卻還是氣定神閑的,一點都沒有著急,他隻是站起來,台上的三位長者道:“三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然後他向身邊的韋茜夢下令道:“立刻阻止。”

    “是”韋茜夢得令。自懷中掏出一管炮仗,用火折子將之點燃,舉在手上,對準蒼天。然後大家就聽得“嘯——”的一聲衝天銳響,一道紅色的光環在空中炸開,好不炫爛。

    那邊的決鬥卻又有了新的變化。汪大洋被十六號殺手纏住,一時高下難分。許光晨想上前幫忙,可又擔心沒人為石神秀護法,所以隻好眼睜睜的看著汪大洋力戰群兇。不過敵人好像沒意思要他閑著。因為那一艘像是打魚的漁船上忽又飛出三個漁人打扮的殺手。他們直趨石神秀那艘小船,用意肯定不良。沒辦法,許光晨隻好迎上去。雙方一接戰,這三個漁人便被逼迴自己的漁船上。因為許光晨一出手就是自己的成名絕技“大崇陽重手”。“大崇陽重手”位列“武林四大重拳法”之首,非天生神力之人不可學。所以以這門功夫見稱於武林的,絕無僅有。許光晨一出手就是這獨門神功,足可見他護主心切。而那三位漁人殺手,合力接了一記“大崇陽重手”後,被震迴漁船去,三人才在在船板上落實,便趕緊將那受自重手的力道卸往腳下。

    且說岸上觀戰的人,看得三人被震迴,不由得拍手叫絕妙、歎為觀止,以為這樣的拳法真是神乎其技。哪裏想到更精采的還在後頭呢,隻見那三人在船板上落實,然後就“轟”的一聲爆響,偌大的一艘船在瞬間變得四分五裂、支離破碎。平靜的水麵激起了不下五丈高的水浪。這情景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觀戰的眾人為之結舌難下、震驚不已。

    那三個漁人打扮的殺手,沒料到“大重陽重手”威力如此之巨,一時間應變不及,盡都落入水中。本來完好的身體被爆炸波及,已不知有多少處毛焦皮損。他們落入水中,本來還冒出頭來喘氣。可是立刻,他們全部沉到水底不見了。岸上眾人見了,都等著看後麵的好戲。然而許光晨卻愈發緊張起來。因為如果敵人要潛到船下去鑿船,那他便真的束手無策了。畢竟他不善遊泳。他能做的,隻是站在船頭,靜觀水麵,等待敵人的出現,可是半盅茶過去,湖麵上還是平靜得不見人影。怎麽迴事,難道那三個殺手已被他那記大重陽重手打死了不成?

    就在眾都驚疑的時候,那遊艇小船忽然飛出兩條鐵鏈,鏈頭有鋼鉤。看來敵人的用意是先把他們的船定住。許晨光一時之間,有些茫然無措,因為鐵鏈自兩麵夾飛而來,他最多隻能應付一邊的鐵鏈。情況危急,一旦鐵鉤擊中小船,那勢必會引起大大的震動。這對於船上運功療傷排毒、最忌別人打擾的石神秀來說,簡直是一個天大的危難。

    眼看鐵鉤將擊中小船。許晨光暗吼一聲,雙臂大張,對著夾飛過來的大鐵鉤發出他“大崇陽重手”至剛至陽的內勁。這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他隻好冒險、盡力一試。他不知以自己一人之力,是不是能抵得住那顯然是用大彈簧大皮筋發射出來的兩大鋼鉤。

    然後,湖邊上的眾人,就看見了這樣一幅景象:人、船、鉤,全都定住了。像一副畫,不動了。甚至連那微有輕波的湖水也忽然間似被定格住,不動了。大湖靜寂,這是人力與機械力的相恃,究竟是人定勝天?還是天會勝人?一切還未見分曉。

    船中石神秀頭上的煙霧的更濃了。他顯然已覺察到自己中了敵人的伏襲。可惜他現在卻不能動,他必須讓內氣行過三十六周天才能收功起行。現在內氣循著任督二脈,已經行了三十二周天,就隻差四周天了。能不能安全度過這一劫呢?情況難於預料。而汪大洋那邊的戰況卻有了新的進展,十六個殺手已給他放倒了七個。剩餘的九個殺手卻一點都沒有後退的意思。他們明知不是汪大洋的敵手,可是還是不計代價、苦戰不休。因為他們這次的任務就是纏住敵人,不能讓之返救船上的人。也就在此時,天上炸開了韋茜夢發射的信號彈。立時,周邊裏至少有五十艘船隻上拉起繡著藍色麒麟的大旗,並且鳴鼓張威、隆隆作響,好不壯觀。眾所周知,“藍麒麟旗”是神槍會的會旗。如今,江麵遍樹的盡是此旗,足可見神槍會戒備之嚴。遠隔擂台的湖麵尚且布防如此,便何況是這近在擂台的會場。大家本以為這會場中,隻那麽數十個穿著製服的士卒巡邏,都很放鬆,以為大可為所欲為——其實有部分人,到此的目的絕不是為了觀擂、打擂那麽簡單。他們有的想趁人擠偷竊、有的想趁人亂殺人、有的想趁人多搗亂,還有其它心懷鬼胎的,總之不一而足。但此時見了神槍會這等明鬆暗緊、布防嚴密,心頭慽慽,都不敢造次了。

    且說神槍會湖麵布防的船隻旗號一亮。那些正在動手的殺手們頓時大驚。看到自己盡在別人的包圍之中,無心戀戰,都趕快跳水逃逸。畢竟保命重要啊。不過,他們來得容易,去時卻難。因為他們跳水的同時,那些神槍會船隻上的水手也紛紛跳下水去。看來,他們在水裏麵,還得有一番惡鬥啊。

    正在力抵二大鋼鉤的許晨光這時壓力一去,鬆得一口氣。那被他用“大崇陽重手”內勁凝在空中的兩個鋼鉤“嘩啦”一聲,一齊掉進了湖裏。看來,塵埃落定,戰事已矣!許晨光心下剛要放鬆,忽然覺得船下有動靜。好像有人在鑿船。這使得他剛放下的心,馬上又提了上來。這時,船頭那艄公忽然跳下水去,隻見水麵上氣泡翻滾。可以想見,那水底一定發生了激烈的廝殺。半晌,湖麵上冒出血色來。一個人浮了上來。卻正是那剛跳下水去的艄公。

    這時的石神秀已經氣轉三十六圈、功行圓滿。隻見他神采奕奕、龍精虎猛的,好一副俊傑氣象。他走到船首,向正在冒出頭來的艄公悅然道:“鄭伯,怎麽樣了?”

    艄公一笑道:“石樓主,放心。那鑿船的是剛才被許護法打下水來的三個落水狗。現在已全部被我解決了。”

    許晨光這時卻嚇了一跳。他本以為這老態龍鍾、白發蒼蒼的艄公是個臨時雇來的。沒想到樓主與之竟這般熟絡,而且看樣子這老艄公還有著不錯的身手。真是人不可貌相啊。這時,汪大洋也已飛迴船上,見樓主安然無事,才也放了心。石神秀向兩個護法拱手婉謝道:“讓二位操心了。”

    “職責所在,幸不辱命。讓樓主愛驚了。”許晨光稽首道。

    汪大洋跟著道:“樓主無恙,乃家門之幸。我們已把飛鳳棲梧樓看成自己的家。還望樓主你不要跟我們說客氣話,好嗎?”

    石神秀很高興的握住了兩個人的手道:“我們都是一家人。”

    這時艄公走過來道:“石樓主,你看我們是走還是——”

    石神秀一醒,道:“這次我能安然無恙,除了仰仗二位護法外,還應感謝神槍會兄弟的及時增援。我跟他們道聲謝,再走不遲。當下走到船尾,對著湖那邊的擂台,發聲道:“王——會——主,多——謝——了——”。

    且說這船、台相隔,不下二百丈遠。可是石神秀發聲音時,那在擂台旁邊觀戰的眾人,卻人人都聽得一清二楚,好像那話聲是湊近自己耳朵說的一般。王安平聽了,悅然一笑,也向著那湖麵上的小船發話道:“石樓主客氣了。”然後他向身邊的韋茜夢道:“看來石神秀的傷已經沒有大礙了。”

    “他受了傷?”韋茜夢大驚。她不知道石神秀竟然受了傷。

    “其實剛才力戰無名閃電手、沈天南的時候,他已先後為對方所傷。但因為他的戰誌和生命力都很強,所以才沒有倒下。看來,他對這次‘招親打擂’是真的有心了。”

    “會主,那會不會影響到他在決賽時候的發揮呢?”韋茜夢頗為擔心道。

    “本來我也是擔心這點。可是聽他剛才發話致謝、中氣十足,想來他已神奇的將自身的傷治愈了。”王安平沉思道。然後他看看湖麵上,見石神秀的小舟已漸遠去,而水麵上神槍會的水手們也頗有收獲的上了船。於是又道:“那些殺手,功夫都不錯。你去問問他們,到底是誰派他們來的。然後,等待打擂的事一了,再行發落。”

    “是”韋茜夢領命而去。

    王安平登台向眾人道:“各位英雄。湖麵雖廣,風波易平,請大家不要擔心。好,現在讓我們再迴到擂台這邊來。繼續歡迎有才有能的青年俊秀上台獻技。”

    眾人見神槍會輕易就擺平了湖麵上的戰鬥,心下甚是敬服。此時又聽得會主宣布繼續比武,個個都生恐錯過什麽好比賽,爭著往擂台這邊擠。於是擂台上,又熱熱鬧鬧的開戰了。

    石神秀人在船中,他並沒有將兩大護法引薦給鄭伯認識,也沒向兩人介紹鄭伯這個艄公。他隻是無語的站在船頭,麵對平闊的江麵,正在思想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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