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縣城裏的男人都閑著沒事做不成?」軒轅如相再次撥了撥積在她兜帽上頭的落雪,怎麽也沒想到,在被盛守業拉來這間民宅的房頂上,忍受嚴寒苦苦守候了一個時辰後,所換來的獎賞,竟然是對麵青樓裏的第一名妓 …


    在眾目睽睽下,靠在窗邊堂而皇之上演的美人沐浴記。


    此刻在這處房頂上,除了拉她來這湊熱鬧的盛守業外,還有一大票很可能會坐垮房頂的男人,也都目不轉睛地集體在偷窺。嘖,她實在是搞不懂,為了偷看女人洗澡,這些人竟願在這等惡劣的天候下,像個呆子似地在這兒饑寒交迫直守著不走 … 女人的身子到底有什麽好看的?


    「又違背妳的道德感了嗎?」盛守業將一隻小巧的懷爐放進她的手裏暖暖掌心,再替她拍去肩上和背後的積雪。


    「你居然拖我來做這等下流之事。」怪不得他要買這麽厚重的衣物送給她當賀禮,都在這兒凍了一個時辰了,她要是穿得太單薄,包準會染上風寒。


    下流?來這兒偷看的人哪個不下流?窩在房頂上像是雪人般的觀眾們,不約而同地轉首看向說出這話的她,而後百思不解地打量起她一身的女人裝扮。


    「怎麽連個姑娘家也來偷看?」難道是來見習的不成?


    「哪有姑娘家?」軒轅如相聽了,忙轉頭四下尋找著。


    盛守業轉過她的腦袋,「就妳啦,還看別人?」


    「為何本大爺得在這偷看女人洗澡?」那個女人洗得不冷,她看得寒毛都快豎起來了。


    「因我聽人說,妳想找的那顆紫綠珍珠,不是藏在她的衣裏就是藏在她的身上或房裏。」盛守業拍拍她的臉蛋提振起她的精神,並向她示意真正該看的地方在哪 。


    她登時精神百倍,「當真?」


    「若不是因為這樣,我情願窩在客棧裏看妳的冷臉,也不願枯坐在這兒挨冷。」不挑洗澡的時候來,還有哪個好時辰?也幸好這位姑娘很熱愛展現姣好身材,非常樂意每晚都在窗邊洗給大家看。


    「那你看清楚了嗎?」軒轅如相心急地推著他的肩頭,很怕他們手腳要是不快一點她就要洗完了。


    「太遠了,也不知那堆擱在地上的衣裳裏頭有或沒有,而且房裏的櫃子看來也挺多的。」就沒有近一點的距離嗎?冷不防吹襲而過的一陣風雪,不但為他們這些偷窺者帶來一頭一麵的雪花,也成功地讓對麵的美女大大地打了個寒顫,趕緊伸手將窗扇關上。


    「光在這兒偷看是成不了事的。」軒轅如相站起身子抖落一身的細雪,再也不想杵在這兒當個雪人了。


    「不知大師您有何良策?」


    「直接殺進去。」到時要搜衣、搜身或是搜房,統統都不是問題。


    他早打聽清楚了,「她可是這縣城的第一名妓,不是任何人想見就見得著的,就算是要排隊,也得等到一個月後。」


    軒轅如相忽地轉過眼眸,瞧著他那張對女人來說再養眼不過的臉龐。


    「或許,你會有點用處也說不定。」擺著不用也是浪費,就讓他來上一迴人盡其才好了。


    盛守業莫名其妙地指著自己,「我?」


    打定主意後,軒轅如相行動迅速確實地將他給拖下房頂,接著她脫掉他身上不美觀卻很保暖的厚重大衣,稍微拉開他的衣領露出鑿一許肌肉,拔掉他頭上的發簪,讓他再次扮迴一個既養眼又讓女人禁不住嘴饞的富家公子哥。


    「然後呢?」盛守業任她將他推至這間名喚為「醉月居」的青樓大門前,而後迴頭看了她一眼。「還不快去出賣你的美色?」光靠他這張招牌臉蛋,哪需要排什麽隊?說不定他一進去後,裏頭還會發生暴動搶起他來呢。


    「妳又把主意動到我的身上?」怎麽她總想要把他轉讓給別人?


    「你這隻披著人皮的狼也隻有皮相可看而已,此時不賣了你更待何時?」她勤快地將他推向大門,「記著,好好發揮你最擅長的本事,拐也要拐到手。」


    除她以外,他哪曾拐過什麽人?


    盛守業認分地舉步朝大門走去,在裏頭的女人們紛紛驚豔地出來迎接他時,他注意到了一排以黃符折成的小紙人,正兵分兩路地從窗縫、門縫鑽了進來。


    遠距離地操縱著紙人的軒轅如相,靜靜地躲在遠處的雪地裏,當盛守業那抹熟悉的身影映在方才他們所瞧著的那麵窗扇上時,她不語地看著另一道屬於女人的身影,不過多久即靠了過去與他的影子糾纏在一塊兒,這時,某句他常在她耳邊說的話,絲毫不給她拒絕餘地的在她腦海裏又迥響了起來。


    快些愛上我吧… …


    每迴,他在說這句話時,聲音總會比平常說話的聲調來得低沉點,像是怕她會忘掉似的,總是刻意加重了語氣。近來也不知是他有些心急還是怎麽著,一天到晚都在催她快點愛上他,他究竟知不知道,同樣一句話聽久了也是會煩的?搞得這句話簡直就跟魔咒一樣,動不動就浮映在她的腦海裏催促起她,也不管她就算再怎麽努力也… …


    等等,她為什麽要努力?


    錯覺錯覺,方才想的統統都不算,這定是那顆藥丸所遺留的殘毒所致,她並沒有… … 沒有… …


    沒有什麽?


    不知何時起,遠處窗扇上的兩道影子都不見了,陸續返迴她身邊的小紙人,亦向她迴報,醉月居其它地方皆無她要的那顆紫綠珍珠的下落。她定下心來細想,既是如此,那麽它定是在方才那位姑娘的房裏或身上… … 壞了,怎麽久久都不見盛守業有何動靜?按理說,以他的魅力,他應當是鎮得住那些女人呀,他不會真被裏頭的女人給集體生吞活剝了吧?若是這樣的話,那她到底要不要衝進去搶救他,還是就這麽成全那票女人的心願?


    「在等這個嗎?」當她捧著腦袋胡思亂想時,盛守業無聲地站在她的身後,左手掌心裏盛著一顆讓他忙了好一會兒的戰利品。


    軒轅如相迴過頭,乍見他仍是完整無缺後,心底不免疑惑起來。


    「你是怎麽弄到手的?」該不會真當了恩客吧?


    「我拿定心鏡照她並點了她的啞穴,接下來再翻遍她房裏所有能找的地方。」他才沒笨得去碰別的女人,省得迴來後會遭她嫌棄再被她給拋棄。


    「辛苦你了。」湊齊了最後一個煉丹材料後,她就可以返迴客棧進行煉丹了。盛守業卻合起了掌心,「我犧牲美色的酬勞呢?」


    「你要什麽?」


    「由妳主動的親我一迴。」他在她有所動作前,先把話亮在前頭,「再賞我拳頭的話,我就不把這玩意兒給妳囉。」


    都已在外頭凍了一整晚了,他還有興致發哪門子的春?軒轅如相反感地瞪著他麵上那一派全然沒得商量的跌樣。


    「先說好,隻此一次,下不為例。」算了,反正都已被他親過那麽多迴了,再多一次也沒什麽差別,隻要她日後能變迴男人就行。


    「我沒意見。」偷襲她這麽久後,盛守業早盼著這日的來臨了。


    軒轅如相走至他的麵前,踏起腳尖,閃電般地以唇點過他的,速度快得讓他差點以為那是幻覺。


    「能不能請妳確實點?」這實在是太敷衍了。


    她不耐地皺著眉,拉下他的衣領隨意碰碰他的嘴唇就當算數。


    他還是很有意見,「再稍微用心些行嗎?」沒愛意、沒暖意,更沒誠意。


    軒轅如相這迴直接紮好馬步,擺出欲擊出金剛印的架式。


    「拿去拿去。」他趕緊雙手奉上貢品以鎮壓住她的獸性。猶帶著他掌心溫度的珍珠,在夜深的雪地裏淡淡地漾出些許紫色的光芒,她小心把它收進懷裏。這時盛守業忽地捧起她的臉龐,低首萬般溫柔地親吻著她,此刻他看上去的模樣,就像在吻個珍惜無比的戀人似的。


    「這是做什麽?」怎麽 … 感覺跟以往他親她的方式不一樣?


    他滿足地撫著她紅豔的唇瓣,「迴禮。」


    「喔。」她點點頭,趁他不備,以一記勁道十足的金剛印將他給打飛。


    「這又是… … 做什麽?」難得被打個正著的盛守業,掙紮地想自雪地裏爬起。


    軒轅如相暢快地聳聳肩,「也是迴禮。」


    東翁呆坐在櫃台裏,難以置信地瞧著返迴客棧已有數日的盛守業,而後他清了清兩耳,有些懷疑方才他是不是聽見了什麽恐怖的幻聽。


    「她… …她以前是個男人哪。」這他也吞得下去?


    「男也好女也好,隻要是她,我都行。」麵上容光煥發的盛守業,無視於他的訝異與滿心的不解,自顧自地喝著他路上帶迴來的香茗。究竟該具備何等的毅力與耐力,還有打死不退的堅持,才有法子稍微靠近軒轅如相的身邊一些?這些年來,不知已想過這問題多少迴的東翁,就在今日確切地自盛守業的身上明白到,這根本就不是該怎麽做或如何去做的問題,而是到底有沒有該怎麽全麵豁出去的決心的問題。


    東翁搖搖頭,「你最好是性命顧著點,當心有天會死於非命。」他是勇者,古今第一個敢犧牲的勇者,還打都打不死。


    「你多慮了。」他才不做沒把握的事呢。


    「咱們家的大師呢?」


    「正忙著煉丹。」打從趕迴客棧後,她就一直關在她的地字七號房裏,並拒他於千裏之外。


    「又煉?」東翁難以理解地看著他定若泰山的模樣,「那你還不快去阻止?你就不怕她真成功地變迴了男兒身?」他想白費掉那一大筆請小花詛咒的銀子不成?


    「不怕。」盛守業自信十足地勾起唇角,「她是不可能改變什麽的。」


    「你就這麽有自信?」這小子是做了什麽,所以才一副勝券在握的德行?


    「正是。」他優雅地擱下手中的茶碗,「我去探探她的情況,順道激勵她一下。」都讓她忙了三日了,也該是去探探她的心意了。


    「還激勵?」他瘋啦?地字七號房裏,趁著雪勢已停,丹心正忙碌地指揮著幾名大漢,將一座重新訂製的煉丹爐給抬進主屋旁的書齋裏,並派出大批人馬攀上主屋的房頂,想辦法把那座前些天夜裏飛上去的煉丹爐給弄下來。


    都因這號專門找碴的房客,她在這間客棧裏服務那麽多年了,還是頭一迴在客棧裏見著如此壯盛燦爛的七彩煙花,以及煉丹爐一飛衝天的奇景。而在次日,當東翁獲報七號房裏的慘況後,想當然耳,東翁又全把這些家事給怪在她這個小管家身上,卻絲毫不去阻止軒轅如相想繼續煉丹的恐怖行為。


    「軒轅大師,您能不能體恤一下凡人的疾苦?」早知道就叫那位盛公子把他們家的大師再多拐一陣子先別迴棧,或是從此都不要迴來了。


    軒轅如相四下看了看,「哪位凡人?」


    「在這。」別再給她找麻煩了呀。


    「呃…… 」她也不過就是一時心急過頭,前些天在熱爐之時不小心加了太多柴火進去,造成爐溫急遽上升過度,所以才炸飛了一座煉丹爐,也順道炸毀了她家的煉丹小屋而已。


    站在書齋外頭的盛守業,歎為觀止地瞧著遠處房頂上那座焦黑的煉丹爐,以及地上隻剩下廢墟的煉丹房遺址。「煉丹居然煉到炸了屋子?」他驚奇地咋咋舌,「妳是學藝不精嗎?」還是單純的血統不良?應該是前者。


    軒轅如相撇過臉,極度不願在這情況下又再見到他。「誰允許你進來的?」特意來這幸災樂禍嗎?


    「幾日沒見妳了,我想陪陪妳。」他朝她拋著媚眼,裝熟似地硬是擠進書齋裏。


    「少在這礙著我,要陪就滾迴去陪你的寶貝開陽大人。」自從迴來客棧後,他哪日不是窩在五號房裏扮演他的完美義兄?


    盛守業微側著首,敏銳地察覺到,打從她一見他出現在門口起,她便堅持以背影對著他。


    「有沒有愛上我一些了?」他走至她的身後,心花怒放地問。


    「金剛印愈打愈上癮是不?」不都叫他滾出去了,還賴在這生根?


    他仍是不屈不撓,「那怎不迴頭瞧瞧我?」


    悶頭裁切著煉丹材料的軒轅如相,沉默了好一會兒後,不情不願地問向正抱了一大捆柴火進來的丹心。


    「丹心,藺言在不在?」


    「藺姑娘出城去采藥了。」丹心走至她麵前,側首瞧著她,「軒轅大師,您有哪兒不舒服嗎?」


    「我的眼睛似乎患有很嚴重的毛病。」她緊握雙拳,也很不敢相信在時隔數日後她方才所見著的。「您的眼怎了?」


    雖然不想承認,但軒轅如相仍是硬著頭皮一手指向盛守業。


    「因這家夥在我眼底看起來,居然仍是貌勝潘安可比天仙。」可惡,那顆春藥的後遺症也未免太過頭了。


    「… … 」問題根本就不出在她的眼睛上吧?


    「俗話說,相由心生。」猜個正著的盛守業,掬起她一手,在上頭落下了幾個細吻,「這位大師,這代表您的心底有我。」


    軒轅如相不客氣地以一拳揍歪他的臉,「這麽肉麻的話你居然可以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


    「我還可以更火辣些。」被打得很習慣的他,不死心地再湊到她的身邊。


    「免。」她再奉送他兩腳,險些把他給踹出門外去。


    飽受他倆言語與肢體摧殘的丹心,麵色青慘地打斷他倆自認為很正常的相處模式。


    「兩位客倌,能否先讓我走避一會兒?」她到底是該吐出來還是撿起一地的雞皮疙瘩?


    「妳請。」盛守業還滿感激她的上道的。可也有不懂得上道的。


    過完年後,一直在外頭趕場子喝春酒的斬擎天,好不容易才能返家休息,一迴到客棧裏,先是迴家去看過開陽,接著便開始挨家挨戶地拜訪曾經托他辦事的眾房客。


    「算命的,上迴你要我幫你找!」


    手中拿著一迭特殊黃符的斬擎天,在走至書齋前驚悚地止住了話尾,接著他再害怕地拉大了嗓門。


    「丹心,快,快去找個收妖的,這房裏有妖怪!」


    軒轅如相二話不說地抄起書齋外頭的花盆往他頭上砸過去。


    半晌,終於認出這等熟悉獸性的斬擎天,頭上頂著一朵小花,訥訥地問著掩麵長歎的丹心。


    「她是那個算命的?」天啊,多麽雄壯威武的女人,當場就把老頭似的開陽給比了下去。


    丹心無言地點點頭,而後在他麵前搖晃著手指,確定他的腦袋沒被砸壞。


    「站在她身邊我很眼熟的雙麵人呢?」那個既生得像是他家大舅子,又像是他噩夢的家夥,不會真是從頭到尾都蒙騙著開陽,並在暗地裏恐嚇過他定要給他義妹幸福的惡魔吧?


    「他乃本棧新聘的馴獸師。」隻是出趟遠門後,軒轅大師迴來即不再拆房毀屋了,她實在很想向那位姓盛的仁兄討教討教,這其中到底有什麽奧義或訣竅。


    「我家大舅子偏好這一款的?」都不覺得眼光有點問題嗎?


    「你這個半斤八兩沒資格批評他的喜好。」他不也娶了個老頭似的開陽大人?


    斬擎天頭皮發麻地問:「妳不阻止他把魔掌伸向那個算命的嗎?」


    「你早晚會習慣這對凹凸二人組的。」確定他沒事後,丹心稟持著少許的善心推著他往外逃難,「走吧,別在這壞了盛公子的好事,不然當心你怎麽死的都不知道。」隻要那位陰險的盛公子開口說個幾句,說不定明兒個開陽大人就會休夫了。


    心火滿腹的軒轅如相,在丹心放生般地救走斬擎天後,先是一腳把她的噩夢源頭給狠狠踹出門外,再使勁地甩上書齋大門。


    盛守業小心地打開大門再次走進裏頭,而後靜靜地倚在門邊看著她的背影,當沉默的軒轅如相以裁刀切著那顆紫綠珍珠,不小心傷了指尖時,他走上前拉過她的手指,低首吮去指上冒出來的血珠。


    軒轅如相飛快地抽迴手,卻阻止不了腦海裏排山倒海而來的迴憶,她仍燙熱的指尖依然還記得,曾經在某個夜裏,他也曾這般親吻過,或者該說,她的全身上下,四處都有著與他相關的記憶。每日晨光微亮的時分裏,盛守業會耐心無比的為她梳理好這一頭她束手無策的長發,而在那個夜裏,他也曾將十指探入她濃密的發裏,再低首沙啞地唿喚著她;她的背部,更是牢牢地記住了他熟悉的體溫;她的腳踝,還殘留著他曾親吻過的記憶,她的… …


    怯!


    她的身子又不是用來記著他的紀念品。


    「你能不能別再那樣瞧著我?」軒轅如相別過臉,不想再撞上他那看得過分專注的目光。


    「不能。」盛守業徐徐往前跨了一大步,「妳在躲我?」


    「我沒有。」


    他再步步進逼,「那妳為何那麽緊張?」


    「你看錯了。」


    「再往後退妳就要撞上牆了。」難不成… … 她這顆腦袋總算有點開竅了?


    「滾出去― 」


    在她開口驅趕他時,盛守業以一掌捉住她的兩手按壓在牆上,熱情如火地吻上她的唇,即使吃痛地被她踹了兩腳,但這一迴,他再不似以往淺嚐即止,而是使勁地摟過她的腰後,縱容起自己等待已久的想望,將已喘不過氣來的她吻得幾近窒息。唯一能動的雙腳,不過多久即遭到壓製,軒轅如相忽地大大一顫,清楚地感覺到,他正以舌尖一一畫過她的貝齒,再以舌卷過她的吻得更深,這時他亦探出一掌,靈巧地滑進她的衣衫裏撫上她的背後。


    舌、舌頭… 手,他的手… 別再亂摸了,這會勾惹起她刻意想要忘記的那些迴憶啊。


    臨崖勒馬的盛守業,將紛亂的氣息撲在她的麵上,執拗地看著她猶疑不決的眼瞳。


    原來那顆毒藥,除了讓人春情蕩漾之外還有別的作用?


    那些她從不曾熟悉過的愛恨憎惡,想念與不甘,迴味與猶豫,一個個的在她的心中就定位,體貼地在她的心中從頭教起她所不知的那些,同時也確實地為難著,在感情這方麵有若一張白紙的她。


    望著遠在他身後又開始紛落而下的雪花,她不禁要想,為什麽這個令人難熬的冬日,在有了他的加入後,始終像是過不完似的?


    盛守業鬆手放開了她,在走出書齋順手將大門關上前,他頭也不迴地道。


    「貓捉老鼠的時間結束了,下迴,妳可要用力逃。」


    不可能,居然沒效?那究竟是什麽變身咒呀?辛苦窩在煉丹爐前整整三個日夜後,軒轅如相這才照著皓鋼所給的煉丹法,將她做夢也會夢到的丹藥給煉了出來。可就在她已服下丹藥半日,也去睡了一覺後,醒來時她並未因此變迴男人,即使她已再三確定過她的煉丹法並未出了什麽岔子,也都用對藥引和藥材了。


    沮喪到了極點的她,不死心地想再出門找皓鋼一迴,但就在她方套好衣裳,披頭散發地想出門時,她心中最深的恐懼根源,已再次踩上她的地盤準備收拾她。


    盛守業站在書齋的門口,納悶地瞧著她滿屋子四處躲他的舉動。


    「妳在做什麽?」她幹嘛像兔子見著了獵人一樣那麽怕他?


    軒轅如相很大方地承認,「照你說的用力逃。」


    他好笑地問:「要不要我今日高抬貴手放妳一馬?」


    「要!」她頭點得飛快,並且在他挪動腳步走進裏頭時,繼續繞著花桌跑。


    「妳的顏麵和自尊上哪去了?」真難得她會這麽老實。


    「今兒個統統不在家!」大丈夫能屈能伸,麵子算什麽?她在他身上已踢過太多迴鐵板了,尤其在他那日搖下那句話後,她才不要再去碰運氣。


    「聽說妳的丹藥煉出來了。」盛守業優閑地繞著花桌走,「如何,有效嗎?」在等了那麽久後,也該是來這讓她好好死心了。


    軒轅如相臭著張臉,「我現下看起來像個男人嗎?」


    「這麽說,失敗了?」早說過她掙紮也沒用的,她就是不信。


    「你 … 會不會煉丹?」雖然這是很不可能的事,但她想,十八般武藝俱全的他,搞不好連這也都行。


    盛守業再高傲不過地揚高了下頷,「當然會。」


    「功力如何?」改把主意打到他頭上的她,撫著兩掌,兩眼充滿期待地問。


    「血統優良、技術一流,且從不曾失敗過。」這可不是他要自誇,他和他家祖上的煉丹技術可是精良到有口皆碑。


    軒轅如相忙把他推去煉丹爐前,「你來煉。」


    「偏不要。」


    「既然你是來報恩的就給我煉出來!」她沒耐性地扯過他的衣領,劈頭朝不合作的他大嚷。


    「我的報恩法隻限於床上。」盛守業很歡迎她的自動送上門來,低首就吻了她一記。「而我相信,妳應當也很滿意。」


    軒轅如相緊急地掩上他的嘴,還來不及朝他揮出拳頭,他已湊過來舔咬著她的耳朵。


    「都叫你別再那麽下流了… 」她冷汗直冒地想拉開他緊緊環住她腰際的手臂。


    「今兒個我是特意來告訴妳,那顆丹藥之所以會沒效― 」他好心地在她耳畔說著今日登門的原因,隻可惜話才說了一半,即遭丹心給打斷。


    丹心木著張臉站在門邊,「軒轅大師,您有訪客。」看了不該看的東西後,等會兒她絕對要去洗眼睛。


    「誰?」軒轅如相一掌推歪盛守業的臉,萬般辛苦地想轉過身子。


    「我。」大老遠特地跑來這看狀況的皓鋼,麵上的神色跟丹心的差不了多少。


    「給我滾遠點… … 」軒轅如相一腳踹開盛守業,焦急地跑出門外,「老頭,你來得正好,我才想去問你為何那丹藥會沒效。」


    「沒效?」皓鋼揚高了白花花的長眉,而後微微側首看向走出書齋的盛守業,隨即在盛守業恫喝的目光下明白了八成。


    她等不及地再問:「你知道原因嗎?還是說我根本就煉錯丹了?」


    「吃過丹藥前,若是圓過房就沒用了。」皓鋼歎了口氣,同情地拍拍她的肩頭。


    如遭青天霹靂的軒轅如相怔了怔,「你說什麽… 」


    「沒想到妳竟會栽在那小子手上。」皓鋼以指拈著雪白的長須,神色凝重地看著她,「我問妳,妳這術士真打算跟那隻狐妖走在一塊兒?」原來那隻狐狸小子這麽本事?竟連軒轅如相這麽麻煩的家夥也騙得到手。


    她更是茫然地睜大了眼,「狐妖?」


    「正確來說,是統治著妖界的狐王後代,兩百年才重現一次的王家血脈。」收妖經驗豐富的皓鋼,朝盛守業輕輕一彈指,瞬間解除了他的妖法。「打從一開始他就對妳施了障眼法,且還是妖力最上等的障眼法。」


    軒轅如相動作僵硬地迴首,赫見站在台階上的盛守業,一身怎麽也掩不住的龐大妖氣,其妖力之強,她想就算她這輩子所見過的妖物全都加起來,恐都不及他一半,而她若想收伏他的話,或許,她還得先去搪搪自己的斤兩。


    「這事… … 你怎不早說?」


    皓鋼兩手一攤,「我試過了,但妳很堅持他隻是個路人。」


    站在台階上的盛守業,先是瞪了沒事把他底細抖出來的皓鋼一眼,而後慢條斯理地步下台階,準備逼軒轅如相去麵對他方才沒能說完,卻遭外人給揭穿的事實。


    極力隱忍住心中怒意的軒轅如相,這一迴並未如以往那般火氣大發,或是與他大打出手,她麵無表情地瞪著他無半分悔意的模樣。「你騙我?」「我早叫妳別白費力氣了。」她最大的毛病即是,她的雙耳,永遠也聽不見他說的話。


    軒轅如相沒有迴避自己的錯,「我的確是不該想要利用封浩他們給我的那顆藥,但它的後果,確實是提前達成了你的計劃是不?」


    「對。」


    「你明知道我有多麽想要變迴男兒身的。」她握緊了兩拳,力道大得指尖都泛,白了。


    「我很清楚。」盛守業不忘提醒她,「但我也同妳說過了,妳又憑什麽認為我會輕易放棄?」


    軒轅如相邊問邊揚指結印,「那日後你為何還要幫我尋找剩下的藥材?是不是因為你知道,就算我真煉成了丹藥也不能改變事實?」


    「我不過是想再與妳多相處些時間,讓妳多了解我一些。」他揚掌示意還站在一旁的丹心快些離開,同時亦自袖中抽出四張黃符。


    不想留在這兒被波及的皓鋼,眼看軒轅如相變了臉,準備拿出看家本事時,他迴首看向無所畏懼的盛守業。


    「是你不好,你不該騙她的。」居然打算硬碰硬?這小子就不能稍微讓她一下嗎?


    盛守業將一記冷眼掃向他,「識相的就快滾。」


    「小子,你就別太為難她了,好歹你也設身處地的為她著想一下。」將話丟下後,身手矯捷的皓鋼即飛快地翻過圍牆避難去。


    當七星大法自軒轅如相的手中奮力擊出時,盛守業亦祭出鳳家熒惑大法,同時另揚起一手,以灌注了妖力後的定心鏡,將她的法力都給牢牢鎖在她的體內。


    「以我的妖力與幾乎可與妳同等的鳳家法力,妳沒勝算的。」在她愕然的目光下,首次在她麵前展露實力的盛守業,毫不留情地對她道。


    她無法否認他口中所說的事實,隻是,為什麽他要讓她在看見另一個新世界後,再來毀滅她舊的世界?她真的,曾經相信過,在她那麽賣力地走出原有的世界後,他真能為她帶來些與眾不同的收獲的。


    「我不想再看見你。」心灰意冷後,軒轅如相淡淡地開口。


    難以言喻的毛骨悚然登時襲上盛守業的背後,他急忙衝上前捧起她的麵頰想向她解釋。


    「慢著… … 」


    然而她的眼眸卻靜如止水,「這般捉弄我,對你來說是種很有趣的消遣嗎?」


    「妳聽我說…… 」


    軒轅如相緊緊地閉上了雙眼,不再聆聽他所訴說的理由原因、他的深藏愛意、他的手段與心思。在這日,她終於清楚,她這一段小小遭他所截走的人生,根本就是他精巧盛裝,等待著他押她上演的舞台而已,任由身懷十八般武藝的他排山倒海,可縱使他表演得再如何精采,從頭至尾,她不過就是隻點綴他迴憶裏的一顆塵埃。


    她怎會認為,有個人陪伴在身旁,她的日子便會溫暖點,或是不再那麽冷清些?到頭來,所有人仍是會離她遠去的,無論他們有著任何原由,她所能依靠的,從一開始就隻有她自己而已,根本就沒有什麽一家團圓的年夜飯,沒有什麽月夜裏手牽著手的溫暖,更沒有那副讓她不知該如何遺忘的溫暖胸懷。


    她曾經信任過他,也收藏著他脫口而出的每句肺腑之言,哪怕她再難以接受或是無法體會,因她知道,那些皆是他慎重的心情。就是因為太過得來不易,哪怕隻是他徘徊在她耳邊的一句細語呢喃,她也從不等閑視之,即使她再怎麽不了解也無法接受,她仍是全盤都收受了下來,並牢牢地記在心裏。


    她隻是,從來都沒有機會明白過這些,無法懂跟沒有機會懂,對盛守業來說,真有那麽難理解嗎?


    可總是胸有成竹的他卻從一開始就背叛了她,任她像個傻子般,急切地尋找解救之道,而他卻一路扮演著虛偽幫助她的角色。


    隔絕了自她耳邊傳來的,所有急切對她解釋的話語許久後,軒轅如相平淡地抬起眼眸,定定地望向神色焦急的盛守業。「別再讓我瞧不起你了。」與其要給她絕望,不如他一開始就不要給她希望。


    盛守業兩手緊握住她的肩頭,「我知道我的任性剝奪了妳原本的人生,可是,與其這一輩子妳都與我擦肩而過永不相識,我還是想賭一賭,哪怕會讓妳傷心難過,我就是不想隻能在妳的生命中當個陌路人而已。」


    「都不覺得太自私了嗎?」


    「我知道。」他拿出返心鏡解開她身上的術法。「但,我想要妳,也希望妳能愛我,哪怕妳再冷漠再遙遠,隻要能夠靠近妳一點點也好。」


    「那我呢?」即使身子已恢複了自由,軒轅如相仍是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隻是一徑地瞧著他難得慌急的眼眸。


    他沒好氣地撫著額,「妳失去的,妳所想望的,我都會給妳,哪怕是妳認為那是補償或是贖罪也好,可那原本就是我想要給妳的。」


    「給我什麽?」


    「妳從無心關懷過的種種。」他輕輕點出她一直都不想去注意的這點,「妳從不曾想要擁有什麽,也不想要去奪得什麽是不?可我希望,終有一日妳也會想要擁有些什麽,並且打心底的去渴望,而不隻是無動於衷地活著。」


    「你還有沒有什麽想說的?」聽了好半天後,軒轅如相別開了眼,再也無心多聽一句。在她轉過身子準備離去時,盛守業自她身後將她緊緊抱住,自口中吐出一句他始終都不想對她說的話。


    「對不起。」


    聽出了他的言不由衷後,軒轅如相使出全副力氣想掙開他,無奈他的力道卻遠比她來得大,在他摟得愈來愈緊時,她索性放掉所有力氣,不想再與他抵抗什麽,怎料這時他卻埋首在她的頸畔,以後悔的嗓音,說出這句她一直都很想聽他親口說出來的話。


    「對不起、對不起… … 」


    迷人的體溫,像無處不在的海水包攏住她,她一直都不明白,為何每迴在對上了他的懷抱後,她便會因那令人眷戀的熱意而不想離開。半晌,感覺到他的身子似乎隱隱地顫抖著,她下意識地想抬起手,可在猶豫了許久之後,最終,她還是選擇了放下。


    因為,無論她是男人或女人、無論她對他有無好感,也無論那一直以來所堅持的顏麵,彷佛隻要這麽一抬手,就像是她承認了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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