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現在有的就是個初步想法,缺乏更全麵的思考,茫然起錨航行,說不好就要撞上暗礁。


    「卜說的對,沒必要現在就腦子一熱往前沖,咱們啊,得找準定位。」關健擱下筷子,對他的夥伴們道。


    這半年,他在外頭摔摔打打,人沉穩不少,稚氣還是有,但不莽了。


    「我同意老關,」段重山耙著他的一頭亂毛,「夥計們,萬裏長征的第一步啊,要穩紮穩打。我看接下來,咱就有的放矢,每個人領一任務,去別人公司偷師去。」


    「沒錯,」卜奕接下話茬,「以後每周聚頭開個小會,把想法思路總結梳理。老關說的對,要有準確的市場定位——先找準受眾,再說其他。」


    這點所有人都同意,連辯都不用辯了。


    「除了這,畢設和論文也得搞。」喬清渠臉都皺了,「一年一度的畢業秀,都知道吧?明年咱校要辦大學生時裝周,據路邊社消息,為了不丟人,要對咱們這屆高規格嚴要求。」


    這小道消息他們都聽說了,深知明年得脫層皮。


    「都別拖延症,早點兒動手。」卜奕道,「明年工作室肯定開起來了,兩頭兼顧,都是人,都精力有限,別兩邊耽誤。」


    他說的有道理,但在座基本都是學渣中的戰鬥雞,忽然要勤勞起來搞畢設,一個個皆是眼前一黑。


    比起食堂裏這一夥小渣渣,傅朗就遊刃有餘多了。大四一開學,他就把暑假裏做好的論文雛形擺在了胡教授麵前,把老頭高興滿麵紅光,在傅朗列印出來的一遝紙上圈圈畫畫,指點江山。


    別人都在麻爪,他照舊有條不紊。


    保研名單下來,毫不意外地,傅朗穩坐其上。


    保了研,按道理就按部就班做好論文等畢業了,但傅朗這邊不行,胡教授的項目他要繼續跟,忙得腳打後腦勺。


    項目推進期間,胡老也不止一次地跟傅朗暗示,讓他去申請國外的研究生,可傅朗就是不為所動,像塊頑石。


    傅朗近來在實驗室紮了根,一雙黑眼圈熬得要蔓延到顴骨,胡楠石跑來催他迴去休息,順便又提了申請的事,苦口婆心地勸:「難道我不想叫你跟著我繼續讀嗎?不是啊,是為了你將來考慮。傅朗吶,作為年輕人,不要固步自封,出去見識見識,體會一下外麵的科研環境,是非常好的一個經歷。」


    傅朗一句話就給老頭懟迴去了,「國內也很好。」


    「你啊,頑固!」胡楠石指頭點著他,「那你跟我說說,到底為什麽不願去?」


    傅朗閉緊嘴,哪敢說。可胡楠石又不傻,轉腦筋一想就明白了,氣得跺腳,「讓感情絆住腿的人,沒出息!」


    可他就是讓絆得甘之如飴,情願豁出一份前程去,守著卜奕。


    胡楠石知道這時候說不通,不說了,恨鐵不成鋼地在愛徒肩上摑了一小巴掌,背著手走了。


    傅朗收拾起東西迴家,在家門口撿著了卜奕。


    卜奕醉得不省人事,嘴裏在還咕噥咕噥地念叨什麽。傅朗聽不清,也顧不上,他把人撈起來,架肩上,弄進了門。


    卜奕被平放在沙發上,傅朗轉身去衛生間擰毛巾,水還沒擰掉,外麵就「咣當」一聲巨響——卜奕從沙發上摔下來,砸翻了茶幾上花瓶。


    花枝散落在檯麵上,泡花的水流淌出來,澆在卜奕臉上,把人澆醒了,捂著額頭疼得直哼哼。


    傅朗攥著毛巾跑過來,趕忙把人抄住了抱上沙發,腿抵著他,用毛巾給他擦臉,「摔疼了?」


    聲音卻不怎麽溫柔,像質問。


    卜奕睫毛上沾著水珠,一眨,就順著眼角落下來,眼淚一樣,看著有幾分可憐。


    「你迴來了……」他嗓子喑啞,讓酒給燒的。


    「嗯,迴來了。」傅朗端起他下巴,一下下給他抹著臉,卜奕舒服得嘆氣。


    ——他為了趕一個報告,已經在實驗室窩了兩天,而據他所知,這兩天卜奕都在外麵喝大酒,不要命一樣。


    傅朗知道他是為了什麽,但他沒法理解,覺得這種行為是反智的。


    他放下毛巾,手臂撐在卜奕耳側,居高臨下地看進他醉迷了的眼裏,「以後少喝點,行不行?」


    「行——」卜奕笑著,用熱燙的臉頰去蹭他手腕,「想我沒?」


    想了,但這會兒什麽都不想做。


    一隻醉貓,身上酒氣衝天,傅朗不占他便宜。


    傅朗摁住他亂動的兩爪,轉身去收拾茶幾上的殘局。卜奕就在他身後哼唧,小聲地咕噥著什麽,一會兒又唱起歌,嗷嗷叫。


    傅朗在廚房沖蜂蜜水,聽著客廳的動靜,難受起來。


    卜奕前陣子知道他被保研,胡老又力薦他出國,連申請都沒還沒開始,已經把推薦信寫好了,不光自己那份,還拉上了國內相關領域的科研大牛給保駕護航。卜奕驕傲得不行,捧著他臉說,你去讀書,我來賺錢。


    從發下這豪言壯誌以後,他就加快了推進他們工作室成立的腳步。一麵在設計部偷師,一麵跟著瞿方澤去拉關係,偶爾還參加褚秀和餘聲的飯局,忙得像個不知疲倦的陀螺。


    卜奕公司裏同事看到的是這小孩吃苦耐勞,勤學好問,傅朗看到的是他愛的人在玩兒命地消耗自己。


    傅朗明白,卜奕是為了讓他沒有後顧之憂,不為錢發愁。


    他們已經到了一個坎兒上,麵前的兩條路清晰非常——進入社會和繼續深造,總要選擇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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