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崔寧,見過雲南王。”


    閣羅鳳坐在上麵飲酒,不說話。


    氣氛有些壓抑。


    “崔寧是何官職?”


    說話的是閣羅鳳旁邊的一個人,這個人是閣羅鳳的弟弟,叫成崇。


    “我是禮部郎中。”


    “大唐可真是傲慢,派一個小小的禮部郎中來,是來送死的嗎!”


    說完,成崇大笑起來,周圍的人也大笑起來。


    崔寧平靜地看著成崇,眼睛一眨不眨。


    被崔寧這樣看著,成崇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然後變得冷漠,問道:“使者是要跟我決鬥?”


    “與你決鬥能得到什麽呢?”


    “如果你贏了我,我們尊敬你,如果你輸了,我就把你的人頭懸掛在城頭,告訴我南詔勇士,這就是大唐的禮部郎中!”


    “告訴他們之後,又如何?”崔寧依然平靜地問著。


    “那樣我們的勇士都會知道,大唐不過如此,我們在戰場上會更勇敢。”


    “勇敢就能打贏嗎?”


    “當然!”


    崔寧的目光中多了一種東西:蠢貨。


    他的目光不在成崇的身上停留,而是重新落到閣羅鳳身上:“大王,您能駕馭各部,又在與大唐兩次作戰中勝利,是因為勇敢嗎?”


    “要不然呢?”


    閣羅鳳還是沒有說話,說話的還是成崇。


    “如果勇敢就能坐上王位,就能駕馭各部,就能一直勝利,那草原上嗜殺的胡人豈不是早已入主長安?生活在西海以西的吐蕃人豈不是早已入主長安?”


    成崇冷笑道:“你莫要廢話,敢不敢決鬥?”


    “決鬥並不能得到什麽,殺了我之後,得到的隻有大唐的憤怒。”崔寧依然平靜地說著。


    “大唐的憤怒算什麽!”成崇故意將語氣拉得很高,周圍的人再次跟著笑起來。


    “那吐蕃的狡詐呢?”崔寧道。


    “你這話是何意?”


    “所以,成為雲南王的不是你。”崔寧瞥了一眼成崇,“我剛才問勇敢就能坐上王位嗎?就能入住長安嗎?你的迴答,表露了你隻配坐在一邊。”


    “你……”成崇大怒,拔出刀。


    崔寧卻眼睛都沒有眨一下,他依然風輕雲淡地說著:“大王能夠統禦各部,打贏大唐,靠的不僅僅是勇敢,甚至勇敢隻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成崇卻三兩步就走到了崔寧麵前,準備當場砍死他。


    “大王能擊敗大唐,能抵抗住吐蕃,憑借的是智慧。在兩個大國之間生存,靠的是這個。”崔寧用手指著腦袋,“今日大王可以將我的腦袋砍下來,送給吐蕃人,但別忘了,您是南詔的王,而不是一個空有蠻力的匹夫。”


    成崇的刀已經到了麵前,正準備揮砍下去,上麵傳來威嚴的聲音:“住手!”


    “大王……”


    “退下!”


    “此人極其傲慢,清平官殺了他!”


    (南詔臣子對國王不自稱臣,自稱官職,清平官是成崇的官職,相當於宰相)


    “元(南詔國王自稱,相當於朕)讓你住手!”閣羅鳳站起來,語氣變得更加威嚴。


    成崇這才收迴已經刀崔寧脖子旁邊的刀。


    閣羅鳳開口道:“天使請上座。”


    崔寧這才在人的引薦下,坐到閣羅鳳附近,又有人為他準備了酒和美食。


    “來,我敬閣下一杯。”閣羅鳳拿起酒杯,臉上露出了笑容,“剛才多有冒昧,還請恕罪。”


    崔寧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等喝完酒,閣羅鳳問道:“閣下剛才有一點說錯了,元要更正。”


    “大王,不知在下剛才哪裏說錯了?”


    閣羅鳳說道:“你說我抵抗住了吐蕃,這一點說錯了,吐蕃與我們是結盟,元何須抵抗吐蕃?”


    一邊的成崇冷笑地看著崔寧,等著看崔寧如何辯解。


    “大王此言差矣。”崔寧自己為自己倒了一杯酒,又自己喝了一杯,看起來自然鬆弛,沒有一絲拘謹。


    “哦?”


    “大王與吐蕃並非結盟關係,南詔與吐蕃習性相差甚遠,南詔人在大王的英明治理下,民風淳樸,知禮樂,追求的生活是寧靜、安穩的。而吐蕃人,生活在高原之上,常年飲冰,與野獸搏鬥,殘酷嗜殺哦,兩國如何結盟?”


    閣羅鳳愣了一下,成崇也愣了一下。


    “況且吐蕃狼子野心,真的願意結盟而不是吞噬南詔嗎?”


    “但唐人辱我婦人,貪婪無度!”閣羅鳳語氣有些怒意。


    他指的是當年雲南太守張虔陀的惡行。


    南詔與大唐的關係很不錯,南詔之所以能統一其他各部,是李隆基一手推動的。


    其實李隆基也不想推動南詔的統一,奈何吐蕃將戰線推到西南,劍南道又是大唐的賦稅重地,與關中有秦嶺之隔。


    出於戰略上的考慮,李隆基不得不在西南扶持一個相對強勢的政權出來製衡吐蕃。


    實際上這一步並沒有錯,南詔對大唐的認可是深入骨髓的。


    即便現在閣羅鳳反了,和吐蕃人廝混在一起,但他在死之前,還是對大臣們說,我死後一定要歸唐。


    甚至還立了碑,提醒後人,一定要歸唐,因為南詔和大唐一起混,無論經濟上還是文化上,都會更好。


    奈何李隆基也無法控製邊疆大吏們驕橫狂躁。


    崔寧說道:“張虔陀已經死了,大唐兩次兵敗,大王與大唐的舊怨,為何不一筆勾銷呢?”


    “一筆勾銷不是我說得算的。”閣羅鳳道,“我現在答應你歸唐,吐蕃人就會認為我背信棄義,若唐人又轉身攻打我們,我們豈不是自身難保?”


    “大王英明,深謀遠慮。”崔寧說道,“我能理解大王的難處,我不是來要求大王結盟的。”


    “那你來此作甚?”


    “希望雙方能重開互市。”


    “互市嗎?”


    “絲綢、鹽、紙,我們準備得很充足。”


    “恐怕不……”


    “絲綢一百文一匹,精鹽三十文一斤,一冊紙三十文。”


    “當真?”


    “千真萬確,可立下契約。”


    “契約就不必了,喝酒!”


    “喝酒!”


    崔寧,出身博陵崔氏,從小癡迷縱橫術,跟隨鮮於仲通入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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