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遠冷聲道:“我是否是刺史,稍後一起迴經城,去問問你們的張縣令,不就知道了?”


    王縣尉疼得齜牙咧嘴,他怒道:“你敢跟我迴縣城?”


    “有何不敢!”許遠道,“但迴縣城之前,你還得迴答諸位郎君的問題!”


    王山立的目光這才落到李倓身上。


    剛才是李倓打傷了他,他的眼神充滿了怨恨。


    平時若有人敢這樣對他,那一定會不得好死。


    但現在,他顧慮李倓身邊這些人。


    從騎馬、裝束也推斷出,這些人非同一般。


    王山立又看了一眼許遠,最後瞥了一眼崔淩,才說道:“這位郎君,這人分明是刁民,叛軍剛走,在陛下的聖明燭照下,經城縣上下奔走忙碌,他們卻私占他人良田,本官身為本縣縣尉,如果不依律嚴管,以後更多人會私下搶奪,豈不是會打亂?”


    王山立強忍著劇痛,一臉敦厚的樣子,語氣中充滿了對奸惡之徒的憎恨,以及對老百姓的愛。


    “就算是許刺史來了,我也要……”


    不等他說完,李倓又一鞭子抽了過去。


    這一次竟然也抽在了同樣的地方,原本已經皮開肉綻,現在直接鮮血直冒。


    王山立痛苦地哀嚎了起來,捂著傷口,嘶吼道:“本官可是朝廷命官,你敢……”


    李倓道:“來人!將這個朝廷命官扣下!”


    他一聲令下,周圍幾個騎士,紛紛下馬,動作敏捷地將王山立扣押。


    王山立想掙紮,卻被摁在地上,臉貼著地麵,動彈不得。


    “本官是朝廷命官!”


    王山立嘶吼道。


    周圍的衙差打算過來幫忙,豈料武意直接拔出一把刀,插在了王山立脖子旁。


    “誰敢動一下試試?”


    衙差們立刻打住腳步。


    王山立感受到脖子邊上的刀刃的鋒利,嚇得背後直冒涼氣。


    一邊的崔淩也看傻眼了,這群人行事如此粗暴,連朝廷命官說扣押就扣押?


    軍隊裏的?


    崔淩瞄了一眼李倓,發現他身上的確有很濃厚的軍人作風。


    這是軍中的誰?


    就算那個人真的是刺史,也不能隨意如此對待一個縣的縣尉吧?


    大家都是給朝廷做官的。


    除非欽差來了!


    崔淩敏銳地察覺到今天可能會有一些事發生,看來拿田這事得緩一緩。


    好在上麵都疏通了關係。


    “好漢,有話好說啊!”王縣尉臉上露出了友善的笑容。


    李倓說道:“正麵迴答我的問題。”


    王山立額頭冷汗如雨,他結結巴巴地笑道:“什麽問……什麽問題?”


    李倓耐心地再問了一遍道:“當官是為民,不是為他,這是你剛才說的?”


    “這……”


    “是不是?”


    “是!”


    “那就請王縣尉來解釋解釋,什麽他媽的叫當官是為了民,不是為了他?”


    “這……”王山立大腦快速轉動,“當官是為了民,民是指所有的老百姓,是多人,而他是單人,當官是為了很多人,不是為了某一個人。”


    李倓震驚地發現,大唐的讀書人,玩起文字遊戲來,也絲毫不遜於宋明。


    李倓卻沒有正麵迴答他的問題,而是目光落到崔淩身上,問道:“你覺得王縣尉說得對嗎?”


    崔淩愣了一下,沒想到如此棘手的一個問題,這個人轉身就甩到自己身上來。


    “這位郎君,王縣尉是朝廷任命的官員,他說的話,是代表了朝廷,在下隻是草民,不敢妄言。”


    “我問你,你覺得他說的對不對,不要跟我東拉西扯!”


    “王縣尉有王縣尉的道理。”


    “如此說來,你是讚同的?”


    “王縣尉隻是在核查田畝問題……”


    “正麵迴答我的問題!”


    “讚……讚同!”


    “好啊!好得很!”李倓用力握著鞭子,“當官為民,不是為了他!我還真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王縣尉的意思是,民隻能指所有百姓,是嗎?”


    “是!”王山立硬著頭皮道。


    “那你這個官,為天下所有百姓,做過什麽?”


    “本官正在一步步為天下百姓做事的路上。”


    “也就是說,尚未完成為民做事?”


    “是,我深受朝廷恩澤,不敢怠慢……”


    “好,按照你的理論,許刺史也沒有完成為民做事,是不是?”


    王山立愣了一下,不敢迴答。


    “還是按照你的理論,河北道所有官員都沒有為民做事,是不是?”


    王山立繼續沉默。


    “宰相叫什麽名字來著?”李倓轉身問李泌。


    “元載。”


    “哦,元載,元公輔,是不是也沒有為民做事?”


    王山立徹底被堵住了。


    他這套偷換概念的說辭,其實是漏洞百出。


    為民做事的民,被他偷換成一個集體概念,而不是具體的人。


    既然是一個集體概念,必然會涉及到集體的邊界感。


    但奈何以他的腦子,無法為集體邊界感下定義。


    於是就變成了沒有邊界感的所有民。


    既然為所有民做事,才叫為民做事,那縣令、刺史、尚書、宰相,是沒有一個人達到的。


    因為每一個官員都有自己的職責,做的事是被分割的,是無法普惠到天下所有民的。


    李倓之所以在這件事上,如此認真地處理,是因為他敏銳地察覺到了,一些官員,想要通過偷換概念,來謀取自己的私利。


    這叫嘴裏主義,心裏生意。


    這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


    “王縣尉,我等你的迴答!”李倓道,“今日你迴答,我可是要讓人記錄在案,去好好問問經城縣的縣令,再去問問左相,問問的吏部,到底是如何考核的官員!”


    王山立全身都被冷汗打濕了。


    “這位郎君,你何必如此糾結於本官這句話,現在是田畝的問題,本縣有許多人私占良田,本官親自來處理這些事,的確是為民做主。”


    一邊那個劉容立刻道:“我們有縣衙給的手實!”


    “假的!”


    “好好,你這句話,我暫時放在一邊,迴頭再慢慢說。”李倓道,“你說他的手實是假的,便讓他迴去把手實取來,咱們到縣衙去好好核對。”


    王山立立刻對那些衙差道:“聽到了嗎,還不帶著這人迴去取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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