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人在疲憊中收拾營地,把吐蕃人收集的柴火全部點燃。


    夜幕降臨之後,熊熊篝火照耀在周圍白雪之間。


    周圍的溫度上升了許多,那些躺在雪地裏睡著的人,被安排下來。


    吐蕃人的軍糧也被取出來。


    唐軍飽餐了一頓。


    為了防止吐蕃人殺迴來,唐軍安排人整夜換防巡視。


    天聖元年二月初三,兵部尚書王忠嗣臨危受命,於疊州常芬縣羌水附近大破三萬吐蕃精銳。


    疊州之戰的背景是安史之亂中隴右精銳九成被抽走,埋葬在靈寶,隴右空虛,吐蕃人趁機東進。


    從北線的鄯州到南線的疊州,延綿六百多裏的隴右防線,在吐蕃二十萬大軍的進攻下,幾乎要崩潰。


    無論是封常清臨時集結的軍民,還是安思順從朔方調集的兵馬過來,在雙方大規模的交戰中,都沒能真正阻止吐蕃人的步伐。


    直到王宗嗣抵達隴右,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繞道突襲了南線戰場的吐蕃主力,一戰擊敗吐蕃名將達紮路恭。


    常芬之戰,挽迴了大唐在西線的頹敗局勢。


    但此時的後方卻還並不知道捷報。


    二月初四,更多軍民抵達渭州,想要加入王忠嗣麾下抗擊吐蕃人。


    渭州城外已經雲集萬人,他們慕名而來。


    要求進入城中,發放補給,拿到軍備,並且希望渭州能快速組建兵馬反擊。


    其中有一個從疊州敗退迴來的叫劉濟的校尉帶著他的人在城外激動地大聲喊道:“我們是疊州兵馬,我們與主力走散,我們不是逃兵,我們正在尋找主力!”


    城頭的守衛大聲喊道:“刺史有令,非常時機,有吐蕃細作潛入,沒有文牒,誰也不準進!”


    “我們不是逃兵!”劉濟大聲喊道,他雙眼布滿血絲,麵色凍得發烏,聲音也變得沙啞,“我們是隴右疊州邊軍!我們遭遇了敵人的突襲,敵人正在占領我們的防線,我們需要增援!我們需要增援!”


    但上麵的人卻沒有再迴應他們。


    然而,越來越多的人匯聚在渭州襄武城下。


    他們是河州、洮州、疊州等地潰敗過來的軍和民。


    “我們要見王帥!”


    有人開始大聲唿喊。


    “我們要見王帥!我們是當年跟隨王帥一起打吐蕃人的隴右老兵,我們隻是戰敗,我們沒有投降!”


    “吐蕃人已經突破邊境防線,我們必須見到王帥!我們必須立刻重振旗鼓!”


    風雪中,一個又一個邊軍士兵,帶著滿腔熱情,穿越冰山,走過雪原,來到了這裏。


    但城門卻絲毫沒有打開的跡象。


    “劉公!劉公!”渭州長史喬元急匆匆走進刺史的衙署,“外麵的人越來越多了,越來越多了,都要求見到王帥!”


    劉清立刻頭疼起來:“可是王帥根本就不在渭州。”


    “但現在都以為王帥在渭州!”喬元說道,“您還是出去解釋一下吧,不然那些人不會善罷甘休,若那些人都凍死在外麵,朝廷問責起來,就麻煩了!”


    劉清立刻披上外衣,抵達城樓。


    “我是渭州刺史劉清!”


    下麵的人一聽說是渭州刺史出來了,更加激動。


    “我們是洮州神策軍,我們……洮州已經失守,我們是來請求支援的!敵人正在穿過洮州,向岷州進發!我們需要支援!我們能贏!”


    站在城頭的劉清歎了口氣,看著這麽多雙充滿期盼的眼神,他實在不忍心告訴他們王忠嗣不在渭州。


    “命人送一些軍糧出城。”劉清對喬元說了一句。


    “可是城中糧食已經不多……”


    “朝廷不是說已經在補給了麽?”


    “朝廷多次說在補給,但每次都會出問題,這您是知道的。”


    “王帥數日前到咱們這裏的時候說,朝廷的補給一定會到,當今陛下是一位親自帶兵打敗過叛軍的人,他比誰都清楚軍糧對我們的重要,王帥說朝廷的補給會按時到,就會按時到,我們連他不都信了,我們還能信誰!”


    “劉公,前線節節潰敗,吐蕃人來勢洶洶……”


    “仗打到這個份上,就不要再說了!去調糧!吃完這一頓,如果王帥還沒有傳來消息,我們就集結這些兵馬,前去疊州!他們都沒有放棄,我們更不能放棄啊!”


    喬元做了一個叉手禮,說道:“好,下官這就去安排。”


    “劉公!請王帥出來見我們吧!我們隨時可以再返迴戰場!我們還能再跟吐蕃人打!”


    “劉刺史!”一個穿著單薄麻衣的男子突然跪在雪地裏,大聲喊道,“前線急需增援!我們需要王帥!”


    劉清死死握住拳頭,他很想說出來,但他不能。


    更多人跪在了雪地裏。


    安史之亂消耗了大唐,正史上,吐蕃人多次擊穿隴右防線,占據了隴右、河西等地,徹底隔絕長安和西域。


    甚至在唐德宗年間,雙方談判失敗後,吐蕃人俘虜了一萬多唐軍迴吐蕃,發配為奴。


    在離開之前,吐蕃人允許他們朝東麵跪拜,與自己的家園告別。


    數百人痛哭到暈厥,還有許多人跳崖自盡。


    那是最悲壯屈辱的時刻。


    那段曆史離天寶哥舒翰擴邊也就才二十年。


    是風雲際會的大時代,這個世界性大帝國衰落的一個縮影。


    甚至大唐最後一任安西四鎮節度使郭昕在西域與長安斷聯後,依舊帶領那支唐軍,在西域孤守了四十幾年。


    已經到了人盡白發的地步。


    這說明了,在安史之亂的這段曆史前後,隴右和西域的兵馬,對大唐的歸屬感都極高。


    有很多人願意獻出生命去和敵人死戰。


    就像此時襄武城下這些人一樣。


    他們隻是缺乏前線統一的調度和後方持續的補給。


    劉清迴過頭,看著那一眼望不到盡頭的人,他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


    渭州的西麵還有岷州,安思順的兵馬退守到岷州,鎮守岷州。


    可是自從隴右精銳東去之後,防線脆弱不堪,他知道,渭州是隴西的最後一道防線了。


    一旦敵人攻破渭州,進入天水,便可以順著隴道在數日之內進入關中平原。


    那將是大唐的災難。


    就在這個時候,遠處傳來了一道聲音:“疊州大捷!疊州大捷!”


    那聲音在風雪中,逐漸清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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