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裏,葉家大嫂玲瓏跟丈夫葉輝在屋裏說話,暖黃的燈光下,幾隻蚊蟲來來迴迴討人厭。


    “真不跟小葉說有人看到她幾次上艦找方齊銳?”


    葉輝三十出頭,長相硬朗,高高的個子,立在衣櫃前照鏡子,他愛拾掇自己,玲瓏是見怪不怪,拿了櫃子裏的花露水給他抹胳膊。


    “說了起什麽用?該勸的該說的咱們難道還做少了?再說這麽多年又不是頭一迴。”葉輝看著鏡子裏的妻子,考慮自己要不要也去國營理發店換個新發型。


    聽出丈夫語氣裏的不在乎,見識過公公的手段,反讓玲瓏替小姑子操心,中午那會兒她不好明著講照片的事,畢竟長輩沒開口點破,她一個做兒媳婦的不能先多嘴嚼舌。


    “…真就什麽都不講?”玲瓏麵露猶豫,心裏跟打擂台似的,總覺得一直袖手旁觀,多半是要出亂子。


    “行了,別總給我抹,你自己也擦點花露水。”


    葉輝不想管葉琳的破事,走到床邊放下蚊帳,飛快鑽了進去,隔著一層白色蚊帳勸妻子放寬心,“她現在已經嫁進沈家,說開了鬧得讓沈家知情,大家臉上都無光也不好看。


    我認為她現在被調去西昆工作,是件值得慶賀的大好事,免得留在島上讓人看笑話。”


    “去了西昆過日子,時間一長,什麽放不放得下都能放得下。”葉輝拉了燈繩,手枕在腦後睡覺。


    玲瓏被說服,“你們男同誌就是想得開,多大的事到了你們嘴裏都不是件事兒。”


    要真有說的那麽簡單就好了。


    小姑子有多關注方齊銳,外人不清楚,葉家人清楚的很,尤其是同為女人的直覺,越是得不到沒結果越是心心念念。


    七七年,方齊銳跟沈明鈴結婚,葉琳為了去京市參加婚禮,在家裏嚷著絕食上吊一通折騰,鬧得是人仰馬翻。


    虧得有公公和大伯拿主意,半點兒不縱著小姑子,天黑後就安排人捆了葉琳送去老宅關著,要死要活要跳井都隨她便。


    葉父的原話是,“不孝女,死了就當沒生過她。”


    葉家老宅陳舊濕腐,經年失修,除非是大晴天,平時一步一景,一簷一角都透著股說不清的幽靜詭異,單單關住葉琳還不夠,再把門窗全部釘死,隻留一個送飯送水的巴掌小口,就那麽不分白天黑夜的關著她,沒過幾天,葉琳就妥協投降,出來後再不鬧著去京市參加婚禮,也不再提方齊銳那個人。


    葉琳作為家裏最小的孩子,從小到大倍受葉父疼愛,近二十年的嬌慣偏袒,讓她一度以為父愛是無限包容和縱容。


    實際上現實並不是她以為的那樣。


    葉父愛自己的兒女是真,愛家族也是真,當兩者起了衝突,需要做割舍,家族利益才是首位。


    經過那件事後,葉琳改了清傲脾氣,認清父母給予的疼愛是有條件且有限,她不再奢望能和方齊銳有結果。


    隻要能離他近一點就心滿意足。


    可惜,現在連這點小小的期望都不被允許。


    “嘀嘀嘀———”


    號角聲響徹海軍部隊大院的夜晚。


    葉琳睡不著,趴在床上看牆上掛曆,掛曆上的軍艦圖跟記憶裏的齊海號重疊,她舍不得那片海域,思緒不受控製地飄遠。


    飄到那個夏日午後。


    “小孩,幹什麽呢?”


    烈日下的沙土停車場,站在吉普車前的小葉琳被嚇了一跳,她迴頭往聲音處瞧,是個比她大好幾歲的少年,少年個子比她大哥還要高,剃得短短的平頭,穿件藍白條紋海魂衫,正從五層高的台階上一躍跳下。


    少年走到車前,低頭打量小丫頭,矮矮的身型,臉上還有壓出來的涼席印,懵頭懵腦的傻氣,“問你話呢。”


    “…我找我姐。”


    小葉琳才滿十歲,梳著兩條短麻花辮,穿一條深藍色背帶褲配短袖白襯衫,說話一臉稚氣。


    少年怕她弄壞吉普車,揮手趕人,“你姐不在這,要找人到別處找去。”


    “我姐就在這。”


    小葉琳會跑到停車場,是聽她媽說哥姐跟爸爸坐車迴來了,她來這邊是為了接他們。


    可惜少年沒把小丫頭的話當迴事兒,像趕鴨子下池塘一樣把人趕走。


    山田景色變換,遠處蜿蜒的馬路上,開來另一輛吉普車。


    “嘀嘀嘀——”


    ……


    喇叭聲刺耳,西昆市區街頭的風景令人感覺到陌生。  “葉琳同誌。”


    伴隨一道男人嗓音,一輛鳳凰牌自行車停在葉琳麵前。


    “同誌你好,我是沈明揚團長的勤務兵小陳,陳磊。”


    來火車站接葉琳的是沈明揚身邊的勤務兵,看葉琳不講話,勤務兵接著表明原因,“沈團長不在區裏,安排我來幫葉同誌拿行李,區裏分的房子已經打整幹淨,不會影響葉同誌入住。”


    說話間隙,勤務兵架起腳架停穩自行車,拎起葉琳腿邊放著的行李捆到自行車後座。


    “麻煩小陳同誌跑一趟。”


    葉琳跟名義上的丈夫一點都不熟,見不到沈明揚,她反而更自在。


    一路上,勤務兵推著自行車走前麵,她跟在後頭聽小陳講些西昆市的風土人情,以及市區哪裏有電影院,哪裏是百貨大樓。


    “前年咱們這邊通了路,不用像以前那樣繞著從城外走,騎自行車也就二十來分鍾…”


    穿過市區,走了近一個小時到達位於郊區的軍區大院。


    西昆駐紮部隊的軍區大院跟其他省份不同,大院內有過半建築是六七十年前修建的大帥府,另外一小部分是保留下的舊朝滇南府總督住所。


    後建的幾棟樓是斯大林式建築,處處顯露著簡約與嚴謹。


    “葉同誌,咱們到了。”


    勤務兵把葉琳帶到一排平房前,掏出包裏鑰匙開門。


    一整排平房,家家帶著個不大不小的門前院,早搬進去的家屬在院子裏種了瓜果蔬菜,瓜藤爬上院牆,經陽光照耀得翠綠喜人。


    有的院子裏養了雞鴨家禽,隔著圍牆都能聽到咯咯嘎嘎的叫喚聲。


    葉琳跟著進了院子,眼睛四處打量,標準式三大間青磚房,跟海陵島的住宿條件差不多,院子裏靠牆辟出來的一圈菜地,什麽都沒種,已經被野草占據。


    進屋一瞧,哪裏都收拾得幹淨整齊,就是沒什麽活人氣。


    “他不住這?”葉琳問。


    勤務兵正放行李,反應稍慢,意識到問的是誰,立馬笑道:“團長很少在區裏,多數時間都在外麵野訓拉練。”


    說夜訓拉練都是委婉說法,實際上,沈明揚壓根兒不住這邊,打從分了房子,他就沒管過,除了勤務兵過來打掃過兩次衛生,平常也都是住在辦公室。


    沈明揚的辦公室是以前的檔案室,一間分成兩間用,外麵一間用作辦公,裏麵寬敞的一間是他的個人宿舍。


    同家屬院相比較,個人宿舍的環境靜謐裝潢“奢華”,是早期留洋建築師的西派建築,除了沒有浴缸,沙發、冰箱、電視、馬桶等一應俱全。  後麵兩天,葉琳一邊熟悉新環境,一邊到新單位報到,見不著沈明揚,也不著急,直到收到家裏郵來的大件嫁妝,她才有種別處安家的飄搖悵然。


    勤務兵幫著把電視、冰箱安插好,說起另一樁事,“葉同誌,鄭團長請你跟沈團長後天中午到家裏吃飯。”


    “鄭團長?”葉琳對這個稱唿陌生,家裏好像沒這門親戚。


    勤務兵解釋:“鄭團長是西昆政治部文工團團長,也是沈團長的堂姐夫家。”


    知道是沈家親戚,葉琳禮貌性應了下來,“後天我會準時到,你讓他也準時出現。”


    *


    到了星期天上午。


    葉琳早早換好衣服,拿上提前備好的禮品去了魏家。


    鄭團長叫葉琳來家裏吃飯,是出於禮節,這件事本該是由沈明沁出麵做東道主,偏她是個不懂人情世故的性子。


    要讓她想起來招待親戚,怕是比登天還難。


    還得要她這個長輩出麵。


    上午十點四十,陽光正好,保姆劉姐在院子裏晾衣服,瞧見大門口站著個穿軍裝的女同誌,立馬朝樓上窗戶喊話,“明沁,雲凡,小葉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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