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唿~~”許岩從深沉的入定中醒過來,唿出了胸中的一口濁氣。


    許岩已經歸隊,迴到了中國軍事顧問團的基地宿舍了。他睜開眼睛,望著房間,忽然感覺到眼前的一切顯得很陌生——自己離開基地前往箱根直到歸來,總共還不到一個星期。就這短短幾天,自己卻已有了種恍若隔世的感覺了。


    窗外傳來了嘹亮的起床軍號聲,許岩走到窗前,打開了窗簾。


    東方的天際已被霞光染紅了,初升的陽光照在自己身上,看著朝氣蓬勃的年輕士兵在操場上晨跑,許岩忽有感觸:和平的時光如水一般平緩地漫過,而戰爭卻是如刀鋒一般銳利而深刻,能措手不及地銘刻進人的靈魂裏。


    戰士們晨操的時候,有人過來了,察覺到來者已到門口了,許岩心中念頭一動,門便自動打開了。他迎向門口,笑道:“熊團長,您親自過來了!”


    對於許岩住處的“高科技門”,熊俠武已是見慣不怪了,他笑吟吟地進來:“許副,我過來看看你——沒耽擱你吃早飯吧?”


    “沒事沒事,我吃過了,團長您請坐!”


    昨晚,接到日本自衛隊的轉告,團長熊俠武和政委林丹梅連夜驅車趕來接許岩。


    許岩本以為,自己這個被勒令停職反省的人,偷偷跑出去災區裏轉了一圈,對這種目無紀律的行為,部隊肯定會很憤怒的,迴來以後,顧問團肯定要追究自己的。


    但出乎許岩意料,昨晚見麵的時候,顧問團的兩位主官卻是很平靜。既沒有刨根問底的追問,也沒有厲聲疾色的追究,隻是關心地問自己有沒有受傷——整個迴歸過程之平淡,連許岩都感覺吃驚,好像自己隻是出去旅遊轉了一圈,團裏根本不在意自己似的。


    許岩把熊俠武給迎進來,他很誠懇地為擅自出走道歉,熊俠武擺擺手,語氣很溫和:“許副,這次的事,你確實是任性了些,但我們的處理也有不妥的地方。總之,大家都有不對的地方,你人平安迴來就好,過去的事,那也不用再提了。


    許副,你剛從前線迴來,我本來是想讓你多休息兩天的,但不行啊!一大早就過來找你,是想跟你商量件事。”


    “啊,團長,您請說。”


    熊俠武正色道:“知道您從災區中心活著出來了,日本人非常重視。要知道,自從災變開始,自衛隊就往災區裏派遣了好幾波偵查隊,但一直都是有去無迴。到目前為止,能活著從災區裏出來的人,許副你還是第一個。


    日本人急著想了解災區內部的情況,他們都想瘋了。安晴織子昨晚就聯係咱們,還聯係了咱們國內的外交部,要求跟您見麵,了解災區內部的情況。”


    許岩詫異道:“熊團長,我應該不是唯一活著出來的幸存者吧?我在裏麵還碰到了一個陸自第三師團的士官,他叫福田正本,我還跟他聊過——他應該也活著出來了吧?”


    “福田正本?”熊俠武也詫異:“沒聽過這個人。迴頭我跟安晴織子問下,看看她怎麽說。”


    許岩歎了口氣,微微搖頭——按照現在的情形,如果福田正本真能從魔域中突圍出來,他必然會成為舉國敬仰的英雄,現在該已是轟動一時的新聞了。現在,既然熊俠武都不清楚他情況,那多半,他該是沒能突圍了。


    現在,他該是兇多吉少了。


    許岩在心中默默地說了聲“抱歉”,他問熊俠武:“那麽,熊團長,您的意思是,咱們要把災區內的情報跟日本人分享嗎?”


    熊俠武點點頭:“咱們顧問團是打著援助的旗號來日本的,現在中日兩軍也是友軍,現在日方要求分享災區內部的情報,這個要求很合理,咱們是不好拒絕的。


    上頭的意思是,在跟日本人分享情報之前,咱們自己最好先把情報給整理一下,看看哪些是適合給日本人說的,再由正式的交流渠道轉達給日本人。


    我的意思是,許副,你就不要再跟日方接觸了,省得有些不必要的誤會——呃,這個,許副,你懂我意思吧?這個,你是啥意見呢?”


    許岩微笑道:“明白。我服從組織上的安排。”——他心下明白,再怎麽親密合作的友方,保持一定的情報優勢還是必要的,國家想保持對日方的情報優勢,這是很自然的事。


    上麵不讓自己跟日方直接接觸,這應該是上次記者會的後遺症了,上麵被自己這個口無遮掩的大嘴巴給嚇住了,怕自己的大公無私病又發作了,該說不該說的統統都告訴日本人,浪費了這次機會。


    聽許岩答應了,熊俠武歡喜道:“那就好,事不宜遲,我們上午就開會吧,許副你把災區裏麵的情況給大家介紹一下。”


    為了避免被日方竊聽,會議沒有安排在基地的會議廳,而是改在一間臨時選的士兵宿舍裏。軍事顧問團的團長、政委、參謀長、政治部主任等人全體到場,顧問團的副參謀長朱海上校、作戰科長李群山、情報官黃夕和海軍、空軍的聯絡員也到場了,還有兩名許岩不認識的大校軍官,是從總參作戰部過來的處長,來日本搞臨戰調研的。


    與會的軍官很多,不少人軍階都在許岩之上,但大家對許岩都很客氣,沒人敢把他當做普通的上校軍官看待。兩個總參作戰部過來的大校甚至像對待上級一樣主動向許岩先敬禮,眾目睽睽之下,弄得許岩頗有些尷尬,心中又有些暗暗得意。


    人到齊之後,許岩就開始講了。他開始講述自己這番箱根之行的經過,包括災區內部的變異環境和遭遇的各種怪物,還有自己在天災中心箱根市中的見聞。


    整個會場十分安靜,除了許岩的聲音,房間裏安靜得很連一根針掉地上都能聽得清楚。軍官們臉色凝重。


    其實,這番講述裏,許岩已經是有所保留了,他沒提起自己和顏傾沙和賀德強兩個明朝來客的接觸,也沒有說到自己突出黑域時候和自衛隊遭遇的那場戰鬥。但縱然是這樣,他所講述的內容也把在場所有人給震撼了。


    許岩足足講了一個多小時,才把經過給大概講述了,他拿起杯子喝了口水,說道:“我這幾天的經過大致就是這樣了。或許我還有些疏漏的地方,大家可以提問,我盡量解答吧。”


    或許是聽到了太多不可思議的東西,足足過了十幾秒鍾,才有人出來提問。提問的人也是許岩的熟人了,卻是顧問團的參謀長沈念祖上校。


    他衝許岩友好地一笑:“剛剛聽介紹,我也替許副捏了把汗啊!好在許副吉人天相,總算是平安迴來了!


    許副,我想請教:你估計,在災區內部盤踞的怪物,到底有多大規模的數量?如果我們以野戰師的規模在災區內展開攻勢,能否以優勢火力壓製那些怪物?如果不夠,那需要多少兵力呢?”


    許岩搖頭:“沈參謀長,我反對往災區內投放兵力。一旦進入天災區域,這就進入了那些怪物的主場,它們的戰鬥力會數以倍增的。要知道,那些怪物的背後有著整整一個世界,無論我們殺掉多少,它們都會源源不斷地補充過來的。


    而且,進入災區後,我們麵對的最可怕敵人還不是怪物,而是那惡劣的環境。因為兩個世界碰撞,造成的空間粉碎和破裂非常嚴重,我們隨時可能遭遇空間轉換。。。”


    “等下!請問許副,什麽是空間變換?”


    許岩沉吟道:“這種現象很玄妙,倘若不是親身經曆,隻怕我說了你們也很難想象。


    我舉個例子吧:在災區裏麵,你明明看到自己站在一座高山麵前,但你走了一步後,麵前的高山忽然就消失了,你發現自己是在一片岩漿和峽穀中了,然後你繼續前進,你會發現,自己身處的環境和景物不斷地變幻,時而高山,時而平原,時而峽穀,時而深淵——不要多久,大概隻需要十來步的距離,你就徹底迷失方向,不辨東南西北了。”


    沈念祖瞪大了眼睛,他喊道:“怎麽可能有這麽奇怪的事?這是幻覺嗎?”


    許岩沉吟道:“沈參謀長,這問題,我也說不清楚了。按我的理解,這該是介於真實和虛幻之間的一種存在。這是異界位麵在我們地球上的投影,兩個世界重合在一起了——我們可以說它是幻覺,因為這些景象是隨著我們位置的轉移而變幻的,就跟海市蜃樓一樣;但它又不是幻覺,因為你所看到的高山、峽穀、平原等景物都是有一定真實存在感的。比如你看到橫流的岩漿,你會感覺到燙手的炙熱和高溫;


    至於這種現象到底是什麽迴事,或許可以請科學家過來實地勘察,研究這原理。”


    許岩所敘述的情形太過神奇,席間的軍人都“嗡嗡嗡”地低聲議論起來,大家都顯得頗感興趣。這時候,熊俠武幹咳一聲:“諸位,這種奇怪的現象到底是什麽原理,那還是等科學家來研究吧,在這裏我們就不作討論了,還是迴咱們的正題吧——許副,你的意見是認為,咱們的部隊不該進入那裏麵的?”


    “正是!除了還能唿吸外,災區內部的環境簡直比金星上還要惡劣,這是人力無法抗拒的奇特環境。在那種環境下,哪怕投再多的軍隊進入,都是白白送死——就像自衛隊,他們往裏麵多次派遣偵查部隊,包括武裝直升機和裝甲部隊,攜帶了最先進的聯絡設備和導航儀器,但最終,他們都沒能突圍成功,最終被活生生地困死在裏麵了。”


    熊俠武認真地問道:“許副,但按你自己說的,在災區的中心區域,還有近萬的箱根市民幸存,而且他們還在裏麵生活了近一個月,你還從裏麵救出了兩個女同胞——你說災區內部的環境那麽惡劣,卻還有那麽多災民能在裏麵幸存,這又怎麽解釋呢?”


    許岩苦笑,他不知該怎麽迴答這個問題。


    許岩知道,箱根的市民之所以能幸存,那完全是因為兩個因素:一是箱根的市區處在比較完整的空間塊內,恰好沒有被位麵的碰撞切割破碎,這本身就是一樁運氣了;二是箱根市民遇到了從大明朝過來的金丹修道者顏傾沙,她的存在,震懾了那些低階魔物,讓它們不敢進入市區——這兩個條件同時具備,這簡直是跟神跡一般的運氣了,是特例中的特例,根本沒法討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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