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一片寂靜。


    許岩知道,不但現場身後的武警在注視著自己,還有指揮部那邊的數十道目光通過走廊上的監控攝像頭在看著自己。他默不作聲地推開了房門,走進了房間裏,展現在他麵前的,是一個空蕩蕩的客廳——在樓下的時候,許岩已看過了客房的結構示意圖,知道這是個帶著客廳的套間客房。


    不知為什麽,看著那空蕩蕩的客廳,客廳中的沙發和座椅,許岩心中莫名地響起了一陣緊張。盡管有著朱佑香的保證,但他還是不由自主地把手伸進了腰間,摸著手槍冰冷的槍柄,感覺到一陣安心。


    他把目光投向了右側,那是通向套間臥室的門。許岩正待走過去時候,隻聽裏麵傳來了一陣細瑣的聲音,有人在裏麵喊道:“誰啊?誰進來了?”


    臥室的門卻是自己從裏麵被打開了,一個隻穿短背心穿著大褲衩拿著毛巾的中年男人從裏麵走出來了。


    驟然看到一個陌生的少年站在客房的客廳,冷冷地看著自己,那中年男人顯然是被驚呆了,他手上的毛巾掉到了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過了好一陣,他才發出一陣憤怒的叫嚷:“你是什麽人啊?你怎麽在我的房裏!服務員,服務員,這是怎麽迴事啊!”


    許岩一言不發,冷靜地打量著眼前的中年男人:見到對方的第一眼,許岩就放鬆下來了。對方不是王中茂。


    從外表上。對方確實跟王中茂有點像,但許岩卻能肯定,他並不是王中茂——隻是相貌有點像而已。氣質上還是差別很大的。


    許岩跟真正的王中茂見過一麵,王中茂給許岩的感覺,是個幹體力活的底層工人,麵色黝黑,身形粗壯結實,體型魁梧有力。


    眼前的中年男子,他雖然體型和相貌都有幾分相似。但他膚色要白得多,氣質也要斯文。體型臃腫而虛浮,肚子上還凸起了小肚子——眼前的男人,他多半是個白領的公司經理或者政府部門小領導之類的角色,是那種生活富裕的社會中層。聽他的口音。像是浙水一帶的人——許岩有個同學是浙水人,他的口音就跟對方很相像。


    看著許岩打量著自己不說話,那男子越加生氣了,他壯著膽子向許岩走近了一步,伸出手來作勢像是要推許岩,卻又有點猶豫不敢動手,他叫道:“你是幹什麽的?你現在給我出去!給我立即滾出去!”


    他提高了聲量,嚷道:“服務員!服務員!房間進賊啦!快來人啊,快報警!”


    被這家夥吵得實在受不了。許岩說:“不用麻煩警察了——我就是警察!”


    聽到許岩自稱是警察,那中年男子又打量了下許岩,看著他那麽年輕。甚至還帶著點稚氣的模樣幼稚模樣,他嗤之以鼻地嚷道:“小子,你要是警察的話,我就是京城市長了!居然敢冒充警察私闖民宅,有種的你不要走,你等警察過來。把事情給說清楚——哦,對了。你是怎麽弄開我房門的?你怎麽有我房卡?”


    他一拍大腿,憤怒地嚷嚷道:“我早知道,這種賓館靠不住的,服務員裏準有內賊!氣死我了!”他警惕地望著許岩,退到了茶幾台邊,用手摸著電話筒,看樣子是想打電話,也不知道他是想打給警察還是打給服務總台。


    許岩無奈地苦笑,他沉聲道:“張民德是吧?你不用打電話了,我確實是警察——關於你這張身份證,我們有些事想問你。”


    聽到許岩準確地叫出了自己身份證上的名字,中年人一震,拿電話的手也停在了半空。尤其是當許岩提起他的身份證,他明顯地在眼神裏流露出了驚慌,他把手按電話筒上卻沒有撥號,盯著許岩,驚訝地問道:“你真的是警察?你的證件呢?”


    許岩身上確實帶了證件,但那是軍情局的軍官證,不是公安局的警官證。許岩覺得,為眼前這家夥出示軍官證,這好像沒必要,他也懶得解釋了,幹脆就不費那個勁了:“證件嘛。。。我沒帶。”


    中年人臉上流露譏諷,他冷笑著正想說什麽,但笑容忽然凝固在臉上了——就在他的眼前,少年好整以暇地掀開了自己夾克外套,從皮帶上拔出了一把黑黝黝的手槍來,很平靜地問道:“這個,應該可以當證件了吧?”


    看到許岩從腰間拔出了手槍,那中年人臉色“唰”地白了——他也是闖蕩多年的社會人士人物,真槍與假的區別,還是能看得出來的,眼前這少年手中的槍,沉甸甸的發著幽幽的藍光,顯然是真鐵,不是那種塑料的假冒貨。


    對著一個拿著真槍闖入自己房間的人,不論他是不是真的警察,那都是不能得罪的!


    一瞬間,中年人趕緊把自己的手從電話那邊縮了迴來,唯恐惹得眼前的少年給生氣了!


    他衝著許岩點頭哈腰地討好笑著:“明白了明白了,您好警官同誌,警官同誌,我這人笨,剛剛沒認出來您來,實在不好意思啊,您別見怪啊~您好您好,請坐請坐。”


    許岩沒坐,他站在那裏,斜斜地端著手槍斜指著地麵,問道:“張民德——身份證上的這名字,是你的真名嗎?”


    “這個。。。”中年男子露出了為難的神色——他實在摸不清楚許岩的來頭和用意。


    說對方是警察嘛,他沒亮證也沒穿製服,單獨一個人進自己房間來,拿槍指著自己,這可不是警察搞調查的路數,但偏偏他又有兩分官方的氣勢;說他是黑社會嘛,這少年看麵相也不像窮兇極惡的黑道人物——黑道人物。他們哪怕相貌正也好,他們骨子裏總有種野獸般兇殘的暴戾之氣,而眼前的少年並沒有這種味道。


    他遲疑了下。決定還是老實交代了:“警官同誌,對不起,我向您檢討認錯,這張身份證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你為什麽用假的身份證來登記住宿?”


    “這個。。。警官同誌,這個,嘿嘿,出門在外。用個假的身份證比較方便些。。。嘿嘿。。。嗯,當然。這是不對的。。。我認錯,我檢討,大家都是男人嘛,你懂的。”


    許岩驚訝地抬起了眉頭:“用假的身份證方便些?這是什麽意思?”


    “張民德”支支吾吾了半天。看許岩好像要生氣失去耐心了,他才吞吞吐吐地說:“這個。。。警官同誌,您也知道的,男人出門在外,總是有點寂寞的。。。您別誤會,我以前沒幹過這種事,都是一些朋友跟我說的。。。呃,我真的不好這些玩意的。。。就是有點好奇而已,但我沒幹過這事。”


    中年男人說得支支吾吾。語無倫次,顛三倒四,許岩花了兩分鍾才弄明白他的意思——原來。這個男子叫劉全友,是浙水一家商貿公司的副經理,為談生意來京城出差。借這個機會,他有心在賓館裏打電話叫小姐來尋歡作樂。但這人偏又是個謹小慎微的家夥,他聽說京城掃黃掃得很厲害,就算不被當場抓住。警察事後也能靠著賓館的開房記錄把色情活動的家夥給追究。於是,他就動心思了。找路子托人辦了一張假的身份證——他以為,這樣玩的話,警方怎麽追究都沒法查到他了。


    說話過程中,這男子反複強調:找小姐的事,他還隻是想想而已,還沒有來得及實施。而且,他以前也沒有做過這樣的事,都是朋友跟他說他才知道的,他以前根本不知道這種事的——總而言之,這位老兄是個非常純潔的人,思想正派得很,都被那些萬惡的朋友把他給帶壞的啊!


    搞清楚了事情,許岩又好氣又好笑:就為這有賊心沒賊膽的家夥自作聰明地搞了一張假的身份證,弄得京城裏多少部門雞飛狗跳?情報部、公安局、安全局、武警——為此出動的警力和兵力,怕不要幾百號人?


    中年男人還在絮絮叨叨地辯解著,強調說自己真的以前沒找過小姐,還暗示說許岩隻要高抬貴手肯鬆他一把,他願意給許岩一筆好處費——許岩也懶得聽他囉嗦了,他提高聲量,衝嚷了一聲:“喂,外邊的,你們進來吧。”


    中年男人愣住了:“啊?警官同誌,你說什麽啊?”


    話音未落,隻聽房門“砰”的一聲被猛然撞開了,隻聽一陣急促又密集的腳步聲響起,五個便裝的彪形大漢猛衝進房,他們端著突擊步槍,氣勢兇猛如虎。一進房間,幾個便裝武警紛紛圍成了一圈,統統把槍口瞄準了那個隻穿了大褲衩的劉全友。


    看著驚變陡發,一群兇悍的持槍大漢猛衝而入,五支黑森森的槍口戳到了麵前直統統地指著自己,劉全友當場給嚇得險些尿褲——這陣勢,就是美國打*也不過這樣了吧?


    他嚇得整個人從沙發上滑了下來,整個人蹲跪在地上,雙手抱頭,哭喪著臉叫道:“別開槍,別開槍。。。幾位警官,我不過就是想找個小姐嘛,畢竟還沒真找呢!


    就算真找了小姐,我認罰交罰款還不行嗎?不至於這樣吧?哎,你們京城掃黃也太厲害了,用衝鋒槍來抓人的啊~~我都不敢住朝陽區,都躲到南城來了,你們都還不放過我啊!”


    許岩問帶隊的武警中隊長:“你們帶手銬上來了嗎?”


    中隊長拿出了手銬遞給許岩,許岩上前去,親手把劉全友給銬上了——在幾支槍口的威逼下,後者絲毫不敢反抗,乖乖就擒,哭喪著臉喊道:“警官,別這樣啊!咱們有事好商量,不就是想找小姐嗎,有事咱們好商量的啊!掃黃嘛,我懂的,你們說聲就是了,我一定照給罰款,絕不含糊。。。不用開發票也可以的,真的!你們不用帶我迴局裏吧?哎,警官。。。真的,我袋子裏有現金的。。。”


    許岩叫了個武警:“你進去。把他的行李拿出來。”


    武警遵命行事,很快從臥室裏提著一個旅行袋出來。他向許岩報告:“報告指揮員,在房間裏隻發現了一個旅行袋。”


    “好。擱這裏吧。”許岩轉而對那劉全友說:“現在,你把你的真正身份證給拿出來,我們要檢查。”


    戴著手銬的劉全友哆哆嗦嗦地顫著手,從旅行包的一個夾層裏拿出了一張身份證,戰戰兢兢地遞給了許岩。許岩接過了身份證,看了下,果然是一張浙水嘉州那邊的身份證。姓名果然是劉全友的。


    看著手上的身份證,看著這個哭喪著臉中年男人。許岩真是感覺滿腹感慨說不出來。最後,許岩苦笑著搖頭,他拍拍對方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老劉。做人要老實本分,下次,不要亂用假的身份證了,後果很嚴重的——知道不,你差點連命都沒了。”


    聽了許岩的話,劉全友陡然一個哆嗦,臉都白了,他顫聲說:“警。。。警官同誌,不至於吧?就為找個小姐。。。還要判死刑的啊!政府啥時候這麽嚴厲了?京城真是太厲害了!”


    許岩也懶得跟這糊塗蟲囉嗦了。他對那帶隊的武警中隊長說:“你們先看著他吧。具體要怎麽處理,我跟領導們匯報一下。你們等下一步命令!”


    武警中隊長一個立正敬禮:“是,指揮官同誌!”


    許岩拿著劉全友的身份證。轉身出了門來到走廊上——這時候,走廊裏已經到處都是荷槍實彈的便裝武警和軍人了。看到許岩這個臨時的現場指揮官走過來,軍人們紛紛向他主動行禮,許岩一一迴禮。


    許岩快步向電梯走過去,他正要坐電梯下樓,這時候。電梯的門卻是自己開了,一群人從電梯裏湧了出來。正是一樓指揮部的官員們,打頭的人正是文修之。


    許岩站住了腳步,招唿道:“文局長,我正要下去跟你們去匯報。。。”


    文修之擺擺手,打斷了他:“小許,不用說了。”他指指許岩肩頭的對講機:“具體情況,我們從對講機裏麵已經聽得很清楚了。”


    官員們的表情一個個都很古怪,也看不出是喜是悲,就是一張讓人琢磨不透的撲克臉。


    感覺氣氛有點怪異,許岩愣了一下。他把劉全友的那張身份證遞給了文修之:“這個,是從目標那邊搜出來的身份證,交給你吧。”


    文修之接過了身份證,卻是興趣不大,瞄了一眼就遞給南城區公安局的齊副局長,後者接過了身份證,點頭道:“我會安排人複核這證件的——不過,這次,假的可能性應該不大。”


    看著官員們神色有點悻悻的,許岩想了一下,還是決定把剛才的詳情匯報一下:“我剛剛問過了,這人叫劉全友,浙水嘉州人,他來京城是出差的,之所以用假的身份證,是因為他想找小姐。我讓武警檢查過他的行李包,沒發現槍。。。”


    許岩正待繼續詳說自己剛剛親曆的感想和經驗呢,但這時候,文修之卻是有點不禮貌地打斷了他:“行行,好,我們知道了。許少校,這一趟,你辛苦了。你是今天剛到京城的吧?辛苦你了,剛下飛機就到現場了,這個——”


    文修之望了一眼,在人群中找到了高敏,他招唿道:“高處長,許少校剛從錦城飛過來就被帶到這裏了,實在很辛苦。現在危機已經解決了,就不用再麻煩他了,老高,你先帶小許迴賓館休息吧。”


    高敏處長簡潔地說:“是,局長,我這帶許少校迴去休息吧——許岩,我們走吧。”


    許岩還沒弄明白怎麽迴事呢,高敏已經走過來,幹脆利索地從他身上摸出了兩把手槍,將其中的一支手槍遞迴給文修之,另一支他則是插迴了自己腋下的槍套裏,然後一手攬著許岩的肩頭,將他拉拉扯扯地帶下了樓梯:“走吧,小許,我們迴去休息去吧。這邊的事,交給領導們就好了。”


    “哎,但是我的匯報還沒完呢。。。”


    高敏用力攬著許岩的肩,不讓他迴頭,用力把他扯下了樓梯。直到下了四樓,高處長臉上帶著曖昧的笑意,語氣卻還是平靜的:“少校,你不用匯報了——領導們什麽都知道,都清楚,你不用說,他們也知道。哎,你還沒吃飯吧?我先帶你去吃個午飯吧。”


    就這樣硬拉生拖的,高處長把許岩硬拉出去了,一直把許岩帶出了賓館。在停車場入口,許岩站住了腳步,他生氣地說:“高處長,這算怎麽迴事?卸擔子便殺驢嗎?事情解決了,便把我趕走了——難道,文局長還以為我會跟他搶功勞還是如何的?”


    從賓館裏被生拉硬拽地趕出來,許岩越想越覺得不對。他雖然沒經驗,但他不是傻瓜。剛剛,包括文修之在內,幾個官員臉沉得快要滴下水來了,像是許岩欠了他們一百幾十萬不肯還似的——這哪是麵對剛順利完成重大任務迴來的有功之臣的表情?


    這表情,拿來應付討薪的民工還差不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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