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福州就是一個沒有多少存在感的城市,雖然它一直以來都是福建的首府,但無論是知名度還是政治地位都很低,從古至今人們更注重的是它的軍事價值。


    一般來說,處在海洋與內河入海口結交點的城市往往能夠憑借其航運節點優勢和港口貿易發展壯大起來。但是福州的港口條件卻嚴重受製於四周的群山峻嶺,沒有能夠完全發揮自己的作用。


    福州盡管毗鄰大海,但是卻被四周的群山峻嶺所環抱。東麵的鼓山,西側的旗山,南方的五虎山,北部的蓮花峰等,給福州對外的陸上交通造成一定阻隔。因此福州的交通在很長一段時期依賴的則是溝通閩西、閩北與海洋的閩江。


    而現在耿秉義就遇到了這樣的情況。


    六七天前,耿秉義率領步兵一營、騎兵二營、炮兵一營以及一部分由輜重兵和醫護兵組成的後勤部一共一萬三千多人浩浩蕩蕩的來到了福州,耿秉義剛抵達旗山,就跟鄭芝虎率領的四千多悍匪撞上了。


    鄭芝虎是鄭芝龍集團當中有名的悍將,素來以悍勇而著稱,這次他奉了鄭芝龍的命令率領六千多海匪對耿秉義發起攻擊就是打算趁著耿秉義立足未穩就對他發起進攻。若能將其擊潰,那麽接下來在後麵觀戰的鄭芝龍就會率領所有主力傾巢出動追殺耿秉義所部,力求全殲。


    如果耿秉義所部被全殲,那麽整個福建的局麵就全活了,鄭芝龍也必然會名揚天下威震京師,屆時朝廷若是想招安的話,那就不是區區一個遊擊將軍或是參將之類的官職所能打發的了。


    隻是鄭芝龍、鄭芝虎兩兄弟的想法是好的,但是接下來的戰鬥卻給了他們一個狠狠的教訓,當鄭芝虎親自指揮四千多名以逸待勞的悍匪朝著剛抵達旗山的耿秉義部發起攻擊時,想象中的驚慌失措四處潰逃的景象並沒有出現,迎接他們的是一排排由鉛彈組成的彈幕。


    從未見過這種景象悍匪們一時間全都驚呆了,這大半年來他們在對上福建的衛所軍士以及官兵時,明軍雖然不能說是一觸即潰,但明軍虛弱的戰鬥力已經給了他們非常深刻的體驗,他們相信隻要自己一個衝鋒,那些看似盔甲鮮明的明軍就會節節敗退,進而兵敗如山倒。


    這個想法不但鄭芝虎有,那幾千名悍匪也是這麽想的,這也不算是自大,而是這大半年來他們打出來的自信。隻可惜,有些事情是他們事先料想不到的。


    當悍匪們開始從山上朝著山下那些剛擺開陣勢的明軍發起衝鋒後,迎接他們的是如同雨點般的鉛彈。


    聽著耳邊如同鞭炮般的槍聲,看著前頭一排排倒下的同伴和白色的硝煙,這些先前還兇神惡煞般高舉著各種兵器殺氣騰騰的悍匪們立刻就嚇呆了,不少人轉過身子就要逃跑,但他們並不知道在後世的軍隊裏有一句非常有名的諺語,永遠也不要將你的後背暴露給你的敵人。


    這句話在後世幾乎是一句耳熟能詳的諺語,但這些悍匪們自然是不知道的,看到己方傷亡慘重,在後麵督戰的鄭芝虎也下達了後撤的命令。


    不過鄭芝虎卻忘了,人的速度又怎能跑得過每秒數百米速度的鉛彈呢,麵對那些將後背露給了自己的敵人,火銃兵們哪裏還會客氣,他們毫不猶豫的扣動了手中的扳機,將那些悍匪們一個個打倒在地,緊接著隨著炮營的到來,一枚枚開花彈也砸了下來,將這些悍匪們炸得屍橫遍野。等到這些悍匪們逃出火炮的殺傷範圍時,四千多名悍匪隻迴來了不到五百名。


    可以說,這一場仗下來就把原本自信滿滿的鄭芝虎和鄭芝龍給打懵了,原本在他們看來江寧軍再厲害又如何,到了福建這個地方就算是條老虎也得趴著,憑借著手裏的數萬悍匪,江寧軍即便是再厲害也有限,他們再不濟也能跟江寧軍拚個兩敗俱傷。


    可現實卻狠狠的打了他們一記耳光,四千名悍匪發起的衝鋒,僅僅不到兩刻鍾的功夫就倒下了三千多人,這樣的傷亡幾乎嚇傻了所有人,這場戰鬥的後果就是鄭芝龍立刻下令剩下的一萬多名悍匪全部縮迴福州城裏再也不出來了。


    鄭芝龍這麽一龜縮,卻是無意中給耿秉義出了個大難題。


    “耿大人,咱們在這裏要呆到什麽時候?那些龜兒子就所在福州城裏,咱們難不成就這麽跟他們耗著嗎?”


    耿秉義的大營裏,騎兵二營的統領曹迎矛大聲嚷嚷了起來,在他的身後則坐著炮營統領邱迪生以及各營的千總、副千總等數十名軍官。


    耿秉義皺著眉頭對曹迎矛道:“你急什麽,攻城是那麽簡單的事情嗎?還是你打算用你的騎兵營去強攻福州城?”


    “這……”曹迎矛頓了頓有些悻悻的說:“我們不是有炮營嗎,咱們可以調炮攻城啊。咱們用火炮將福州的城牆轟上三天,我就不信拿不下福州!”


    “荒唐!”耿秉義氣不打一處來,眼睛一瞪:“你再胡說八道,信不信我立即稟明伯爺,把你騎兵營統領之職撤掉,再扔到我的步營裏曆練幾年?”


    “我……我不說就是了。”


    以聽到這裏,曹迎矛立刻就萎了。他和耿秉義可以說是相識多年,以前在江東門千戶所的時候耿秉義是副千戶,曹迎矛是百戶。現在好不容易升到了統領的職位,如果被打迴原型的話,曹迎矛還有何顏麵見昔日的同袍。


    訓斥了曹迎矛一通後,耿秉義這才正色對眾人道:“大家看,福州城的地形比較,它的城池建立在一個盆地上。南麵是五虎山、東麵是鼓山,北麵是蓮花山、我們現在則是駐紮在西麵的旗山。而閩江正好從旗山和五虎山前經過,咱們想要攻城就勢必要強渡閩江,而這對於咱們來說卻是一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因為咱們連一條船都沒有,諸位都說說……咱們應該怎麽辦?”


    大帳裏的眾人都沉默了,以往江寧軍戰鬥的地方不是遼東就是靠近南京的鎮江一帶,遼東就不用說了,幾乎全都是平原。那裏地勢平坦非常利於騎兵的機動和發揮,而南京一帶雖然也有一條長江,但那時候不過是打一些不成氣候的倭寇,而且還是靠近自家老巢作戰,所以也沒感到有什麽問題,可現在他們要麵對的卻是縱橫大明、南洋和扶桑一帶的還是那個巨寇鄭芝龍,這其中的難度差別立刻就出來了。


    這倒不是說鄭芝龍集團的人戰鬥力比遼東的滿人還要厲害,而是體現在作戰方式的變化上。事情是明擺著的,想要拿下福州城就要過閩江,要過閩江就要有船,而現在閩江一帶所有的船隻都被鄭芝龍的人給搜走了,連隻舢板都沒有留下來,江寧軍總不可能遊泳過去吧?


    更何況江寧軍裏頭充斥著不少的北方士兵,他們可是地地道道的旱鴨子。一想到這裏,在座的人都覺腦門子疼得厲害。


    沉默了半天後,耿秉義才說道:“諸位,在來臨的時候伯爺曾經囑咐過我,若是遇到事不可違千萬不可強攻,務必要以保全兄弟們的性命為第一要務,此次耿某人帶著眾位弟兄出征,可不想迴去的時候少了哪一位。咱們當兵的吃的固然是斷頭飯,但絕不能無所謂的去死,所以本官命令,從今天開始,若無本官命令,由任何膽敢擅自出戰者,本官一定嚴懲不貸!都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帳篷裏響起了眾將略微低沉的聲音。


    看到眾人的情緒都不太高,耿秉義又提高了聲音:“當然了,咱們在這裏也不是幹等著,從今天開始,把所有的夜不收都撒出去,我要知道福州城裏那些賊寇的一舉一動,而且我也不想看到那些賊寇的攤在成天在我們周圍晃悠!”


    “喏!”這一迴眾人的聲音終於整齊了不少!


    其實不止是耿秉義所部正看著麵前的閩江犯愁,福州城裏的鄭芝龍也站在城牆上看著閩江的對麵臉色難看,在他的身後則站著鄭芝虎、鄭芝豹、鄭興、鄭明、楊耿、陳暉、鄭彩等部將


    感受著從臉上掠過的獵獵大風,鄭芝龍頭也不迴的問了一句:“咱麽受傷的兄弟怎麽樣了?”


    鄭芝豹在一旁答道:“受傷的兄弟都得到了安置,隻是這幾天有上百名兄弟由於傷勢過重,挺不下來後走了。那些中了鉛彈的弟兄大多數都會全身發熱,然後痛苦的死去,隻有少數命大的兄弟能活下來。”


    站在自家大哥身後鄭芝虎此時的頭垂得老底,前些天的旗山一戰,他可謂是丟盡了臉麵,出戰的四千多人馬隻迴來了不到五百人,現在又死了一百多人,這樣的損失即便是對於有三萬多手下的鄭芝龍來說也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因為前些天跟著鄭芝虎出戰的人都是經驗豐富的悍匪,如今一下就沒了三千多人,別說鄭芝龍了,就連鄭芝虎都覺得肝顫。


    鄭芝龍扭頭看了眼身後垂著頭的鄭芝虎,眼中閃過一絲混雜了無奈的神情,鄭芝虎是他最疼愛的弟弟,向來以悍勇而著稱,這些年來鄭芝虎跟著他在東奔西走,立下了不少的功勞,可以說鄭芝龍能有今天的成就鄭芝虎至少占了三成的功勞,他可不想看到自己的弟弟打了一次敗仗後就一蹶不振。


    他拍了拍鄭芝虎的肩膀安慰道:“好了……老二你也別太難過了,這世上哪有常勝不敗的將軍,這次吃了虧下次再賺迴來就是了。”


    感受到自家大哥關愛的目光,鄭芝虎眼圈紅了,“大哥,那可是三千多名跟隨了咱們多年的兄弟啊,一下子就這麽沒了,我心疼啊!”


    “如果你真的心疼兄弟,那就不要在這裏像個娘們那樣哭泣。”鄭芝龍厲聲道:“如今,那些殺死了咱們弟兄的江寧軍就駐紮在旗山,咱們活著的人應當想法子替他們報仇才是,在這裏哭哭啼啼的豈是大丈夫所為!”


    “我何嚐不想呢,隻是那些江寧軍的火器實在是太厲害了。”一想到前些天作戰時的場景,鄭芝虎就覺得頭皮有些發麻。


    按說從十四歲就跟哥哥鄭芝龍被父親逐出家門闖蕩流浪的他見識也不算少了,這些年來他率領著鄭家的船隊東征西討,火炮、火銃這些火器見識得也不算少,可他敢發誓自己從未見過象江寧軍那般猛烈的火力。


    雷鳴般的火炮聲和雨點似地鉛彈,都是他以往從未遇見過的。其中最令他感到震驚的是江寧軍的炮彈竟然會爆炸,這才是最令人害怕的。


    “火器厲害嗎?”鄭芝龍冷笑起來,指著旗山方向道:“他的火炮再厲害還能打到咱們這裏來不成,江寧軍再厲害,沒有船他就隻能在江邊看著咱們幹瞪眼,永遠也攻不上來,而且你們就沒發現嗎,對麵江寧軍來的人越多,他們的破綻就越大!”


    “破綻?”眾人齊聲驚唿。


    “就是破綻!”鄭芝龍冷笑道:“通過這些天那些人送來的情報來看,那位江寧伯此次來福建共帶了兩萬六千多兵馬,這次他派出來攻打福州的是他麾下頭號大將耿秉義,耿秉義一個人就帶來了一萬三千多人,而且楊峰還在莆田布置了一個步兵營五千多人,這樣一來楊峰在廈門的兵力就隻有六千左右,你們說,咱們的機會是不是來了?”


    “大當家……你要襲擊廈門?”眾人齊聲發出了一聲驚唿。


    “正是……”鄭芝龍的臉上露出了一陣森森的冷笑,“如今所有人都以為咱們縮在福州城裏不敢動彈,但若是咱們的人馬突然出現在福州,那個什麽江寧伯會不會把褲子都嚇尿了?”


    “不止是嚇尿,我看他八成會嚇傻!”鄭芝龍手下的另一員得力幹將鄭興興奮的喊了起來,“大當家,這一招高啊,若是咱們的人突然出現在廈門,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那些狗官兵絕對全都要嚇傻!”


    “好……”鄭芝龍大聲道:“傳我的命令,除了留下五千人守城,其他人全都跟著我上船,咱們奇襲廈門!”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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