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城聞言,才收迴目光,光明正大看她:「表姑娘,可否去苑中走走?」


    意思是,邊走邊說。


    孟雲卿懵住。


    宋景城低頭笑了笑:「若是迴燕韓,老夫人和侯爺定是會問起宣平侯府來,學生也好告訴他們宣平侯府內是何光景。」


    他先前就說過,他是私事來蒼月,外祖母和舅舅知曉後才請他順道來宣平侯府看她的。既是看她,看過之後,也自當同外祖母和舅舅說起她的近況。


    至少,宣平侯府裏他應當去看看。


    孟雲卿很不喜歡,而宋景城說得天衣無縫,她沒有理由拒絕。


    徑直穿過前廳,就是宣平侯府的花園。


    花園裏可以待外客,雲卿就領了他往花園去。


    時值七月,樹上鳴蟬不已。


    好在花園裏也綠樹成蔭,雖然不如蕙蘭閣幽靜涼爽,卻也是一翻難得的避暑景致。


    孟雲卿和宋景城在前,阿風就遠遠跟在他們二人身後。


    一路上,又多有遇見侯府裏來來往往巡邏的侍從和侍婢,都紛紛停下腳步來,朝他二人行禮問好,孟雲卿也隻是點點頭,沒有多做聲。


    花園中走了許久,孟雲卿不說話,宋景城仿佛也不著急和她說話一般。


    隻同她一道,在花園中的綠蔭小道裏慢悠悠踱步。


    除了腳步聲,便隻有四下鳴蟬的聲音。


    喚作阿風的小廝遠遠跟在他們身後,也不上前,孟雲卿偶爾能聽見他的布鞋走過青石徑的聲響。好似在提醒著她,眼前的人和物,都並非是前一世的幻影。


    眼前的宋景城,也不是前一世的宋景城。


    他會問她為何對他有成見,為何要毀了他的前塵,也會在她逼他去找舅舅後惱羞成怒……


    若非外祖母和舅舅的緣故,她不應當同他再有交集。


    可即便他不是前一世的宋景城,有他在,周遭的空氣也都是壓抑的。


    她不想開口同他說話,就像不想轉眸看他一樣。


    自顧著雙目注視著前方,眸間卻空洞無一物。


    她從未覺得宣平侯府內的花園有這麽一條林蔭小道,會一眼望不到盡頭。就像前一世的坪洲一般,如同一個壓抑沉寂的牢籠。


    而等她終於從牢籠裏離開的那個雪夜,她卻用一枚簪子,一寸一寸刺進了自己胸口。最後的一眼,看見的便是那個陌生苑落裏那株紅色的臘梅,花瓣是鮮紅鮮紅的,如同她胸口的血跡一般……


    隔了多久,都會隱隱作痛。


    她手心緩緩攥緊,但凡稍許想起,依舊可以感受到胸口那道冰冷刺骨的寒意。


    漸漸的,便折磨得她喘不過氣來。


    「宋景城……」她鮮有直唿他姓名。


    也將他從思緒中喚醒。


    思緒中,他曾許多次迴坪洲看她,那時的他其實已經很少同她說話,隻是默不作聲看她,看她在苑中小寐,煮茶,猜字謎。也曾在確信她睡著後,唇間偷偷親吻上她的額頭。


    卻又不敢多作停留。


    卷入京中的風波,他沒有迴頭路。


    有誰知道,他多想同她一道,漫步一條無人打擾的林蔭小路。


    就像在舊時的清平一般。


    晨曦透過這樣的林蔭小路,灑在她肩頭。


    這樣的小道,若是沒有盡頭最好。


    一直走便是一生。


    一直走便到白頭。


    「錦年,你我結發為夫妻,我定會還你一世安寧。」


    可笑啊,他卻一直給不了她想要的安寧。


    他深陷泥濘,便連她都掩藏不好。


    最後結局,是寒冬臘月裏,他抱著她泛著涼意的身軀,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裏,不知何時該停下,也不知當去何處。


    那日天上飄著鵝毛大雪,戶戶屋簷下張燈結彩,掛著紅色喜慶的燈籠。


    她身上早已冰冷道沒有任何溫度,卻好似年少時一般,安靜依偎在他懷中,同他一道,走完這一條沒有盡頭,更沒有旁人會來打擾的路。


    若是最後一場可以重溫的舊夢,那就讓他永遠不要醒來。


    雪中,那條沒有盡頭的路,便可白頭。


    ☆☆☆


    「宋景城……」她鮮有直唿他姓名。


    他微怔。


    轉眸看她,眼中噙著少有的氤氳,嘴角勉強扯出一絲笑容。而她眼中若有似無的詫異,也好似在提醒著他——過去的才是一場夢,眼下的林蔭小道才是最清醒的真實。


    她就在他身側。


    嘴唇是紅潤的,臉上帶著朝氣。


    無論身著怎樣的衣裳,也無論胖瘦,無論待他熱忱或冷淡,都鮮活得同他並肩一處,個子剛好及到他的肩頭,身上帶著久違的暖意,將好驅散他心底深處最為可怕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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