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


    這種時候,應該洗個澡上床睡覺,而不是陪著一個有婦之夫看雪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到聊到人生哲學的。


    好吧,這兒隻有天花板可以看。


    古代的孩子早當家,‘邵羽’的居所在一個小院裏,有一個小廝和兩個丫鬟,如今卻不見蹤影,想必是被許臨支走了。所以說,連燒水的人也沒有了麽?


    穿越過來的某人這樣想著,微微不耐。


    若邵羽還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紀的作者,沒準會為許臨在他筆下遭受這樣的命運而小小懺悔一下,但如今這個世界已化為真實,每一個人都是活生生的,有自己的容貌、性格和經曆,都需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他也已經失去了高高在上的立場,指望他以慈父的心態來看待這些人物,愧疚他們的命運從而忍讓甚至補償,未免奢望。


    邵羽本不是什麽愛心泛濫的人。


    何況,若是像一些內心柔軟的女作者一樣稱唿筆下的主角為自己的孩子,他的“兒子”也隻有於歌一個而已。


    沒有理會此時如同發光體一樣的許臨,邵羽去找柴火燒水了。


    許臨:“……”


    燒水、洗澡、換衣服,一係列動作旁若無人,等到九歲的豆丁穿好裏衣準備爬床,俊俏的和尚還坐在原地沒有動過,於是收到了對方嫌棄的白眼:“下去。”


    許臨默默地下去了。


    邵羽裹著被子打了個滾,滾到了許臨剛剛坐著的位置,對上和尚微有些疑惑的眼神,他誠心誠意道:“謝謝你暖床。”快到冬天了,被窩還是暖一點好。


    “……”許臨微微一笑:“我要走了。”


    月光順著窗欞攀爬,有一束照在床前長身玉立的青年和尚臉龐,使得他瞬間多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猶如佛祖拈花一笑,刹那間萬籟俱寂,蓬蓽空明。


    邵羽神情一凝:“金丹?”


    三流修真世家是什麽概念?全家族上下能蹦躂的沒有一個金丹期,最多在築基後期徘徊。“一顆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金丹期是個巨大的分水嶺,沒有金丹,即使在普通人眼中是遙不可及的人物,修真界卻並把他們視作最底層的存在,甚至有些狂妄的修士,直接把他們當做力氣大些的凡人看待,不給一點麵子。


    許臨剛成為邵家女婿時,是築基中期,五年後築基後期,在邵羽被證實不是他的親生子之後,境界隱隱有跌落之險,而如今通身氣息流轉間圓潤如意,風采非凡更勝以往,顯然是突破了。


    築基後期突破,已邁入金丹大道。


    許臨頷首。


    他始終微微笑著,表情幾乎沒有變化過,像是天縱山崩於眼前也無法使之動搖,他剃去了一頭青絲,已準備重迴佛門,既然如此,又為何來到‘邵羽’的居所?


    幾番念頭在腦中劃過,邵羽開口:“你要走的事情,娘知道嗎?太爺知道嗎?”


    許臨搖了搖頭。


    邵羽作崩潰狀:“你準備把麻煩丟給我一個人?”


    九歲的漂亮男童,瞪圓了的眼睛裏寫滿不可置信,五官愈顯精致可愛,和尚難得有些窘迫,輕輕咳了一聲。


    於許臨而言,是邵媛對他不起,在所有的溫柔和耐心都耗盡以後,他斬情而出,從此,單一純真、對妙齡少女一見鍾情的小和尚消逝了,留在這世上的,是入世後出世,本心剔透、金丹無瑕的佛修。


    入世九年,唯一對不起的,便隻有眼前的孩童了。


    稚子本無辜,因他之故,這小小的孩童又受了多少委屈?


    他保證道:“貧僧自會與兩位施主道別。”


    邵羽:嗬嗬。


    道別這兩個字有很多解釋,留書一封,差人轉告,紙鶴傳訊……看樣子,邵家要有挺長一段時間平靜不了了。奇怪的是,許臨作為‘邵羽’明麵上的父親,若是此時離開,不可能在原文體現不出來啊?如今時間還沒到於歌修為全失的十歲生辰,而原文中,兩個對頭雙雙十歲的時候‘邵羽’的父親還在家族。


    兩種可能。


    一、邵家封鎖消息,並且告訴‘邵羽’他爹閉關了;二、許臨沒走成,改變主意留下來了。


    如果是第二種可能性的話,讓許臨改變主意的是什麽呢?


    邵羽神情一僵。


    許臨是個溫文爾雅的人,連說話的聲音也不曾重了,不僅對待妻兒嶽父彬彬有禮,連草木走獸也不願毀傷,這樣的人,看似處處有情,又何嚐不是處處無情?


    若是他做了所有應該做的事,付出了所有應該付出的東西,仍然沒有辦法得到想要的結果,便會幹淨利落地放棄,將前塵往事徹底斷絕。這樣的心境,已踏入了“太上忘情”的門檻。


    然而他終究是有桎梏的。


    這束縛著他腳步的,就是他心裏認為還虧欠著的‘邵羽’。


    也就是說,如果‘邵羽’態度強硬地非要他留下來,也不是不可能。


    而完全了解這傲嬌小少爺性格的邵羽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原主最有可能用的法子就是——哭!


    ‘你要去哪裏,你不會迴來了對不對’‘你是我爹爹,怎麽可以不管我’‘我知道你不喜歡小羽,還要娘也不喜歡小羽,壞爹爹’‘不要走,我不說你壞了’……一連串刷屏伴著一群歡快的羊駝在邵羽腦中唿嘯而過,配上他在水鏡裏瞧過的容貌,畫麵太美太魔性,不敢看呢_(:3」∠)_。


    邵羽整個人都不好了。


    許臨將一張符籙放進邵羽手裏,安撫道:“此符可擋元嬰以下全力一擊。”


    符籙呈金色,卍字印泛著淡淡的紅,如符紙的紋路般蜿蜒,沒有一絲不協調的地方。竟然能說出擋金丹後期這樣的話來,看樣子許臨這次體悟提升了不止一個小境界。邵羽不客氣地收起來,正經臉:“我現在就有事要你幫忙。”


    “但說無妨。”


    “等我十歲了再走。”


    丹鳳眼中蘊著微光,瞳仁漆黑明亮如蒼穹的星,孩童抬著頭,堅定地與之對視。


    一身僧衣的和尚沉默了,房內的空氣隨之凝滯,他沒有問為什麽,隻是沉默,良久,點了點頭。以往,許臨竟從未發現,自己這個不是兒子的兒子,有著這樣一雙眼睛。慧根深種之相。


    “夜安,爹爹。”


    直到床上的孩童唿吸平穩下來,許臨才微微俯下身,指尖倏地亮起一點金光,手指虛點,沿著邵羽的額頭直到丹田停下,喃喃:“三魂七魄齊全,並無奪舍附身之狀……也罷,許是貧僧多心了。”


    邵羽識海之中,有道白光閃了閃,似乎鬆了口氣的樣子。


    這一晚,穿越過來的某人睡的並不安穩。


    許許多多的畫麵閃現又消失,許許多多的話語灌入又遺忘,許許多多的人物登場又謝幕,好似有什麽存在想要一夜之間,就將所有的東西塞進他的腦袋。


    天還蒙蒙亮,寒冷籠罩著大地,邵羽便從睡夢中醒來。


    打量著四周的環境,他不由得生出種莊周夢蝶或是蝶夢莊周的感慨。昨晚係統的速成班讓他更好地融入了‘邵羽’的記憶與感情,至少,不會像昨天那樣讓許臨覺得不自然了。


    簡直不敢想象,如果讓和尚得出他是奪舍的結論之後,事情會發展成什麽模樣,邵羽可不覺得,這個許臨是什麽心慈手軟的人物,佛有慈悲,亦有金剛怒目。


    不過,裝睡著裝睡著就睡著了什麽的……嘛,反正沒別人知道。


    小廝和丫鬟們還沒來敲門,要不要再睡一會兒呢?隻猶豫了那麽一小會兒,伴著一聲“叮”,將他帶過來的宿敵係統開始刷存在感了:【作為宿敵,最重要的就是和主角的互動了。


    日常任務:欺負於歌。


    獎勵:抽獎機會1/10次。


    懲罰:本係統不會給出不符合邏輯的處罰,所以失敗的話,宿主會被於歌大庭廣眾下胖揍一頓,很沒麵子的哦~】


    邵羽:“……”那個*的波浪線就不吐槽了,抽獎機會十分之一次什麽鬼?!


    邵羽會乖乖地按照係統的要求去做嗎?


    當然不,他可不是個乖寶寶。


    雖然自己的穿越和係統有直接關係,可係統到底是什麽呢?一種遠超想象中的智能生命?


    好吧,介於這裏是個有修真者的世界,接地氣一點,那麽就是某個伺機奪舍的魂魄?某個法寶的器靈?


    這個刷新出來的日常任務,語意很是含糊。


    目標定為欺負於歌,但並沒有更進一步的詳解,那麽,做到怎樣的程度才能算完成,也完全是係統說了算了。用前世的話來說,就是“一切解釋權歸係統所有”。如同進了一家都沒有標價的店,店長臨時說價,感覺很糟糕。


    另外,沒有完成任務的懲罰是在被於歌揍一頓,那麽,如果不和於歌碰麵呢?大概是為了加重懲罰的丟臉程度,係統畫蛇添足般得加上了“大庭廣眾”這個條件,那麽,如果沒有旁人在側呢?


    邵羽哼了一聲,打定主意不出門了。


    他瞧了瞧新手大禮包中隨著‘邵羽’的記憶一起得到的儲物手鐲,如今正扣在他的手腕上,在清晨的微光下呈現出種欲滴的蒼翠,一看便非凡品。


    這是招賊呢招賊呢還是招賊呢?


    邵羽這樣想著,便不怎麽驚奇得發現那鐲子漸漸變小,直接隱入了他的手腕,隻剩下條青色的紋路,不仔細盯著很容易被忽略。


    莫名得感受到一股狗腿的討好氣息,邵羽想了想,把昨晚許臨給的符籙放了進去。


    種馬yy修真文的男主一般擁有三個硬件:天資佳(就算廢柴五靈根也會遇到隻有他能修煉的天上地下獨一無二唯我獨尊八荒混沌*),長得帥(即使不帥也會有種異於常人的獨特的魅力),多奇遇(過程中誰都沒掛或者掛小弟掛妹子反正主角隻剩血皮也會滿血複活順便因禍得福的)。


    當然,器大活好什麽的就不用說了吧。


    打敗一個弱小的宿敵,是沒什麽爽感的,因而宿敵必須要強。邵羽真要感謝自己當時的這種想法,把這個角色設置得非常不錯。天資佳長得帥,這個係統貌似可以做到奇遇多,這樣子算起來,即使和得天獨厚的主角比起來,他也不差什麽了。


    ——等等,你忘了最重要的器大活好嗎?0-0


    敲門聲響起,伴隨著少女清脆的嗓音:“少爺,該起身了。”


    邵羽調整了一下表情:“進來。”


    整理完畢後,是請安。


    邵奶奶去的早,‘邵羽’的記憶裏根本沒有瞧過她,所以邵羽要請安的人隻有三個:邵爺爺,娘邵媛,爹許臨。


    邵爺爺名寬,頭發已花白,瞧上去和一個普通的老人沒有什麽區別,卻是昨晚之前的邵家修為第一人,築基後期。


    也僅止於此了。


    他的天賦並不好,是水火土係三靈根,悟性也不如何,但對家族的忠誠,確是不容置喙的,並且由於這種忠誠,有些功利而嚴苛。


    不過對孫子,他還是很滿意的。


    在給丈夫戴綠帽子這件事上,邵寬甚至認為女兒做得很對,如果付出某些代價可以換來一個如此優秀的繼承人,那麽當然是值得的。


    三觀不同,邵羽無話可說。


    按家中尊卑,第二位請安的是母親。這是位溫婉的女子,未施粉黛,也沒有什麽動人的飾物,僅是挽發後插了一支木簪,風土靈根,修為也隻是堪堪築基,但她瞧起來,就是有種如水的氣質,仿佛在她的麵前可以放下一切防備,而不用擔心被傷害。想想這個角色少女時期的天真明媚和大膽叛逆,讓人不得不感慨歲月的力量。


    接下來是父親……瞧見許臨頭上仿佛從來沒少過的青絲時,邵羽的麵色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規規矩矩地請過安,無視了和尚那種微笑得讓人發毛的表情,腳步穩穩地離開了。


    而後是讀書習字的時間。天縱城中家世不錯的同齡孩童都在同一個夫子處上課,即使是於歌和邵羽也不例外,畢竟修真門派是收徒弟的不是養小孩的,可不負責啟蒙之類的。


    為了不遇上於歌,邵羽果斷讓小廝跑一趟去請假,理由是昨晚上被於歌砸到頭,很虛弱,在家休養。


    由於以往的‘邵羽’是個決不說不行的死要麵子型傲嬌,因此在他請假的時候,絕對是真的去不了了。


    胡子花白的夫子完全沒想過驗證,立即同意了,還囑咐小廝讓邵羽好好休息,身體要緊,多休幾天也沒關係的。


    “別擠!我正努力聽呢!”


    “那個小廝是七竹,跟在老大身邊的,我認識。”


    “等等都安靜……”


    一群孩童擠在課室門前,將耳朵貼在木門上凝神細聽,然後,他們紛紛迴過頭看著於歌,眼中燃燒著熊熊怒火。


    練氣後聽力比常人敏銳許多,知道自己為什麽被敵視的於歌:“……”邵羽昨晚是有點不對勁,難道真撞到頭了?他越想覺得越對,越想越擔心,夫子的課都聽不進去了。


    於是黃昏時分,在邵羽對著書適應這個世界的文字時,在窗邊發現探頭探腦的豆丁版男主一隻。


    他莫名其妙:“你怎麽來了?”


    於歌一臉心焦:“躺著躺著,沒事起來幹什麽?”


    邵羽無語了一會兒,很快連接到了他的腦頻道:“我沒事。”他直截了當道:“不過是試驗些東西罷了。”難道說刻意不去和男主碰麵的結果就是男主找上門來?冥冥之中的撥動命運的那隻手?


    算了吧,命運還是他編寫的呢。


    於歌怔了一下反應過來,差點氣笑了,指著自己的臉:“那麽我白挨了?”


    “咳,”邵羽努力抑製笑意,別過臉去不看於歌那張小帥哥臉上的青紫,讓聲音中的起伏沒有那麽明顯:“早想問了,你這是怎麽了?”


    於歌憤怒:“被你的傾慕者揍的!”


    與其說邵羽有領導氣質,不如說他的臉有領導氣質。同理,與其說跟在邵羽後麵的那群小子是小弟,不如說是傾慕者。


    這張比前世更加糟心的臉,實在沒什麽好自豪的。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有些時候,容貌也是一大利器。邵羽想得很開,他瞧著眼前咬牙切齒的豆丁,神色認真地伸出手,去觸碰他的臉。


    於歌臉色爆紅:“幹幹幹幹嘛?”


    差點就按照前世的習慣迴一個“幹”字的邵羽製止了自己帶壞小孩的舉動,手心摩挲著豆丁版主角嫩滑的小臉,輕輕拍了一下。


    於歌:“……”


    係統沒反應。


    邵羽加了點力道,又拍了一下。


    於歌:“…………”


    係統還是沒反應。


    邵羽不得不再次加重了力道,這次手和臉相碰發出了清脆的響聲,和耳光已經有了許多相似之處。


    ——好吧,實際上就是耳光。


    【叮!日常任務“欺負於歌”完成!恭喜宿主獲得抽獎機會1/10次,請再接再厲!】


    還來不及總結一下任務中得到的情報,於歌已經翻窗而入,一臉惱羞成怒,捏著拳頭氣勢洶洶地撲了上來:“燒魚我不會再中你的詭計了!”


    喂!少俠冷靜!


    然並卵。


    兩個豆丁很快在地上滾著打成一團,由於邵羽動手的技能熟練度不夠,大多數時間都在被於歌壓著揍。


    於是這次探索係統任務的結果是,任務完成了,獎勵收到了,而懲罰,差不多也收到了_(:3)∠)_


    這真是個悲傷的故事[蠟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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