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暄在北曲山已經住了兩個月了,她在這裏過的十分愜意,卻不知道外麵早已翻天覆地。


    最令人驚訝的是一向低調的機巧閣竟然用十二個傀儡人組成的傀儡陣偷襲了大易劍派,並機緣巧合發現了魔域玄陰堂和大易劍派暗地勾結陷害無念門的證據!這在人修各派引起軒然大波,對大易劍派的討伐聲連綿不絕。


    與此同時,魔域中也產生諸多紛爭,更是到處散布著玄陰堂握有上古秘境之匙的傳言,再加上幾個魔族大門派的重要長老或失蹤或身亡的消息不斷傳出,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暗自操控,一時之間風聲鶴唳,許多修士都預感不妙,閉關避世去了。


    這些外事暫且不提,隻說顏暄躲在北曲山偷閑。經過兩個月的調理,她的身體已經恢複很多了,後來通過傅拾雪才知道,蘇木蘇葉二人之所以一直童子模樣,是因為這兩個小屁孩根本不是人,而是一種草靈。


    這種草靈的心智隻相當於凡人孩童,異常單純,身體因為是草木靈體,有四季衰盛,每年他們都會自我蛻變,有時候小一點有時候大一點,但總也長不大。倘若遇到危急,還會變迴靈草本體。


    顏暄騷耳想了想,以傅拾雪這種天天跟草藥打交道的,碰到幾顆靈草成精確實十分有可能的。沒有將這倆人入藥,看來他也是有些天良的。至於欠債之事,那人似乎沒有再提的意思,她自然也喜聞樂見。


    這一日天光明媚,又是北曲山少有的晴天,顏暄從後院月門邁步出來,隻覺得四下裏靜悄悄的,兩個童子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她狐疑的朝書房望去,正看見那個骨姿清冷的債主站在窗前。他手執藥匙,專注地在白紙上布藥。眉眼如輕雲蔽月,舉止若流風迴雪。這場景通過鏤空的木雕窗框透過來,直如一扇仙人屏風。


    顏暄暗歎,怎麽每次見他,總能想起一大堆孩提時候讀起來便心生向往的詞句。她自認為天生麗質,但同樣的動作,卻做不來傅拾雪那麽舒服自然的。


    沒想擾了他,她便自己坐在石桌旁的石凳上,百無聊賴的玩了一會兒滿是霧凇的月桂花枝,愜意的眯了眯眼,身為修士不用睡覺,但此刻麵朝溫和陽光,竟有些犯懶。不知不覺竟會周公去了。


    傅拾雪將布好的藥和著靈泉水封入酒壇子裏,又拿了一個藥鋤,剛一出來,便看到這樣一副場景。


    高大的月桂白花花的晶瑩璀璨,那女子坐在月桂下,一手支著腦袋休憩,一手握著一束淺黃花枝,霧凇已經化了一半,將袖子洇濕一片。斑斑駁駁的陽光灑了一身,碎星一般。她今日穿了明黃色的對襟襦裙,映得整個人更加明亮溫暖,特別是通透的臉頰帶著淡淡粉白,纖長的睫毛淺淺闔在眉下眼窩,讓整個睡顏寧靜而美好。


    傅拾雪竟沒來由的放下了藥鋤,將剛配好的藥酒也輕放在了石桌上。看到她隨意擱在桌上兀自抓著花枝的手腕露在外麵,他探指向靈脈按去,知道她靈體恢複良好,不自覺的微微一笑。


    他雖動作輕微,顏暄卻已被驚醒,睫毛顫抖幾下方睜開眼來。見是傅拾雪,便揉了揉眼看了看酒壇問道:“這是新配的骨香嗎?”


    他點了點頭,見她醒了,便收迴了注視的瞳光,拿了藥鋤走到月桂下開始挖起坑來。


    顏暄驚異非常:“沒想到你竟然親自埋酒,為什麽不用靈力掘呢?”不過她還想感慨的是,怎麽挖坑這種農夫行為,他做出來竟一點也不覺得粗魯,處處透著一股清俊的風華。


    顏暄本不指望他會迴答,畢竟他這個人性格孤僻,極少搭理人的。卻沒料到他聽罷接道:“修士有太多的時間和能力去達到目的,自然不屑於做這種凡人行為,亦不會為轉瞬即逝的東西稍作停留。”


    顏暄愣了愣,突然想起他名號的出處來,這自然是當時跟師父姬蔻蔻講逃亡經曆時,所告知她的。他不關心一個人生命的流逝,卻將寶貴的精力去用來凝視風雪。他修為如此高深,竟然……隻想做一個凡人嗎?


    想了想,顏暄便扭頭去院牆處也拿了一柄藥鋤過來,走到傅拾雪身邊笑道:“今日共埋花下酒,一百年後可共飲啦。”


    傅拾雪動作停頓片刻,方牽起嘴角淡淡笑道:“到時候你來啟封。”


    一個金丹初期修士,一個合體中期大能,彎腰弓背的挖起坑來,坑挖好了,顏暄去把酒抱過來,兩人便舍了鋤頭開始埋酒。最後盡皆灰頭土臉,一手泥巴。相視一笑,隻覺得像迴到了孩童年月。


    顏暄剛沒有運半分靈力維持體力,現做好這一切有些喘氣,便靠著月桂樹幹嗬嗬傻笑。指著傅拾雪雪白長袍上的泥土笑道:“不知道那些將你傳的神乎其神的修士看到你這副模樣是什麽表情?”她言罷又搖頭晃腦道:“嘖嘖,生死不問,問拾雪啊~”


    傅拾雪不搭理她,捏了個辟塵訣,手指和衣物上的泥土便消失無形,又是幹幹淨淨謫仙般的人了。


    顏暄腹誹,剛當凡人興致濃厚,轉眼便又想做修士了。真是善變。


    正當此時,兩名童子已從山門處飛了過來,背上竹簍裏有許多草藥。乍一過來,看到顏暄灰頭土臉,衣衫也髒兮兮的,都十分嫌棄的瞥了她一眼。顏暄無奈,心道,你們若早一刻迴來,便能看到自家先生在奮力刨坑了!真是沒有眼福!


    她正腹誹,看到傅拾雪已開始清點草藥。原來這兩名童子是去藥田采藥去了。傅拾雪清點完畢,便讓他們把草藥放在藥房,自己也去配藥了。顏暄一時好奇便跟了過去。


    她絲毫藥理也不懂,隻四處亂瞅,看到什麽都新鮮。奇怪的是雖然蘇木蘇葉二人對她極為反感,但傅拾雪也不趕她,他們自然也不敢說什麽。


    顏暄這兒看一會兒,那兒看一會兒,不時提出些啼笑皆非的外行話。兩位童子對她鄙夷更甚。她看的無聊,找了把搖椅躺仰假寐去了。不知多久,一股異香充斥滿屋,聞著十分舒泰,她知道藥成了,便立刻起身,湊著腦袋去看傅拾雪配好的藥丸。


    那麽多草藥隻成了一粒,鴿子蛋大小,淡白色光澤,還未靠近便能感覺到極大的靈愈之力。


    顏暄心知不是凡品,忍不住問道:“這是什麽藥丸,有什麽用?”


    傅拾雪忖道:“固本培元,凝神養魂,滋補靈脈,穩護金丹。前幾日寫的方子,還沒名字,你有想法?”


    顏暄轉了轉眼珠,認真道:“這麽強大的功效!不如叫‘大補丸’吧!”


    蘇木蘇葉目瞪口呆,俄頃轉為更加嫌惡的鄙夷,一臉看山野粗人的表情,紛紛心中叫罵:俗人!俗不可耐!


    兩人正暗自唾罵,卻見傅拾雪思索一番,拈筆蘸墨,頃刻間在藥匣標簽上寫下行雲流水的三個雋秀小字——大補丸。


    蘇木蘇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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