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姣好,顏暄趴在花樹下的石桌上,麵前還有三個空酒壇子,夜風徐徐,她已不知在這裏呆坐了多久。她也記不起後來白慕憂說了些什麽,似乎說讓她跟他迴落虹島,他以少島主的身份會保她一生平安富足,這對凡人而言似乎應該滿足了,然而她卻是無動於衷。


    為什麽呢?不甘心嗎?不甘心因為容貌出色被人陷害,不甘心毀容後還跳脫不出陷阱的波及?白慕憂最後歎氣一聲走了,留給她一枚徽記。告訴她這是落虹島信物,倘若無念門要趕她下山,她可憑此信物到找到落虹島弟子,受到落虹島的照拂。


    顏暄這幾日經曆種種起伏,先是被妹妹陷害毀去容貌,又被姬蔻蔻撿到重拾信念,又因誤食本不是給她的毒酒靈根盡損……她簡直想象不出世上還有誰會比她更倒黴的了,她陷入深深的自厭中。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沉沉睡去,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裏一條枯竭的溪流上黑霧彌漫,那黑霧來勢洶洶,很快覆蓋在溪流幹涸的河床上,黑色的河床一條一條交錯蜿蜒,漸至看不到盡頭……


    顏暄正在夢中,突然被周圍吵鬧聲叫醒。隻聽有個聲音質問她:“你就是姬蔻蔻的徒弟?”她朦朦朧朧睜開雙眼,看到三個無念門弟子打扮的年輕女子,那三個女子一個珠圓玉潤,頗有福氣的樣子,一個嬌小玲瓏,還有一個身材高挑,鵝蛋臉,看著極有氣勢。那質問她的聲音,就是從這高挑女子口中發出。


    三名女子驀地看到顏暄的容貌,皆嚇了一跳。其中的嬌小女子已經忍不住唿道:“嚇死人了!姬蔻蔻怎麽找了這麽個醜徒弟!”高挑女子卻瞪了她一眼,冷冷道:“玉珠,別忘了我們來這兒目的!”


    被喚作玉珠的女子聽聞,點了點頭,神色頗為輕蔑的看著顏暄,譏笑道:“喂,醜八怪,從今天開始你要每日孝敬我們三個五枚赤靈幣,聽到沒有?”


    關於靈幣,那日姬蔻蔻已經跟她說過,靈幣共有五種,品階最低的是赤靈幣,然後是金靈幣,綠靈幣、藍靈幣和紫靈幣。其中藍靈幣和紫靈幣屬於高階靈幣,即使機巧閣,每年也隻出產數枚,由於高階靈幣恢複靈力的速度跟低階靈幣不是一個境界的,並且由於其特殊的材質,緊急時候甚至可以當補充靈力的速效靈藥,所以高階靈幣一直都是有市無價的。


    赤靈幣為低階靈幣流通最廣,低階靈幣的換算匯率為一百,也就是一枚金靈幣可以換到一百枚赤靈幣,但是高階靈幣換算匯率就極不穩定了,因為太過稀少,有時候一枚藍靈幣能換到一千枚綠靈幣,有時甚至更多。


    如果成為無念門正式弟子,每個月可以獲得三十枚赤靈幣的月例,隨著修為增進,每月可領的月例也會增加。築基期為三十枚,開光期為一百枚,融合期為兩百枚,而到了結丹期,則是五枚金靈幣。這三人開口就要每日五枚,顏暄還隻是掛名弟子,連月例都沒有,哪裏去給她們弄靈幣?


    顏暄此時剛醒,想到自己靈根盡廢,心情本就抑鬱,於是神色冷淡道:“為什麽?”


    “為什麽?”那略富態的女子像是聽到了笑話一般哈哈大笑。她道:“這是新人的規矩你不懂嗎?每月三十枚靈幣統統都要孝敬前輩,我叫趙窈窕,她是李玉珠。”然後她指著那位高挑的女子說道:“這位是田菲菲。我們都是開光期修士,你見了也應喚一聲前輩。”


    她神態倨傲,極為跋扈,又道:“本來你隻消每個月把那三十枚的月例交了也就罷了,偏偏你那姬師父得罪了大易劍派,如今無念門上下削減開支,月例都少了快一半,我們本來日子就緊緊湊湊的,如此一來往後的日子怎麽過?冤有頭債有主,不向你討向誰討?”


    顏暄此時已明白這三人來者不善,她隻覺得好笑,便道:“我隻是掛名弟子,哪裏有月例給你們?”那三人目露狐疑,麵麵相覷,似是沒料到顏暄還隻是掛名弟子。


    隻聽李玉珠對另兩人悄聲道:“昨日不是說了姬蔻蔻從外麵帶了一名徒弟迴來麽,原來是個掛名弟子。這樣她勢必沒什麽靈幣可以孝敬你我了。但是這口氣我卻咽不下。”趙窈窕聽到也點頭稱是邊勸她:“你也不要太生氣,如今無念門上上下下怨聲載道,姬蔻蔻正在閉關,這醜八怪的日子必定不會好過,就算我們占不到什麽便宜,她卻也無所立身,隻是我們現下沒有靈幣可用,上頭的前輩也不好打點了。”說罷抬頭看了看田菲菲。田菲菲卻掃了她們一眼,神色冷淡沒有說話。


    顏暄冷笑一聲,隻覺得生活滑稽可笑,這偌大修真門派,竟然也藏汙納垢,有這等拜高踩低落井下石之輩。她心下厭煩,起身要走,卻見一直不開口說話的田菲菲突然上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田菲菲淡淡道:“我聽說山下有幾間鋪子飼養靈獸需每日喂食人血,一直招收血食供體,工錢按日結算,每日有五枚靈幣之多,我看你既然什麽本事都沒有,血總是充足的。你若去那裏做工,我便做主每日隻收你三枚靈幣,你還能落下兩枚,你看如何?”顏暄聽聞已是怒極,剛看另兩個人竊竊私語,這個田菲菲並不參與,還以為她還有些良知,原來會咬人的狗不叫,她是在心裏盤算這等惡毒主意。


    沒等她開口說話,另外兩名女子已是喜上眉梢,那李玉珠更是喜形於色道:“哎呀,菲菲,你可真聰明,這主意甚好!實在妙不可言!”那趙窈窕想必也如此認為,連連點頭。


    這個時代的人極為惜血,認為人血是生命之根本,是人的精氣所在,對修士而言更甚,修士雖然修靈脈,但是靈脈卻需要依附血脈,所以即使再缺錢也不會以損耗精血為代價。因而不難想象為什麽那飼獸鋪子開這麽高的工錢,也難招到人了。


    李玉珠看顏暄隻是冷笑不答,不由怒道:“由不得你不去,現在姬蔻蔻閉關,你還指望有人給你撐腰嗎?何況你隻是個掛名弟子,若兩年內沒能築基成功,便會被趕出無念門,你得罪我們三個對你可是沒有半分好處的。”


    趙窈窕威脅道:“如果明日你拿不出三枚靈幣,隻怕到時候你毀掉的就不隻是一張臉了。”她說罷在顏暄身上掃了一遍,神色甚為毒辣。田菲菲已道:“既然規矩已經告訴她了,我們也該走了。”她扭頭盯著顏暄,淡淡道:“明日此時,我們三個再來一趟,嗬嗬,希望到時候我們的氛圍能愉快一些。”說罷便運功踏劍走了,其他兩人狠狠瞪了顏暄一眼,也緊隨而去。


    顏暄在原地氣的滿臉通紅,心中極為苦澀。心道她現在毫無反擊之力,依然任人魚肉。但她卻從昨日的打擊中清醒過來,經過這些波折,再有天大的厄運也難以擊倒她,畢竟現在的她還有什麽難以承受的?還有什麽是不能失去的?她清醒之後,開始捫心自問,是要如此渾渾噩噩下去,還是去找白慕憂所說的落虹島過個富足平淡的一生?


    不!她快速在心裏否定了這兩個念頭,因為這些都不是她所要的。她不由的想起姬蔻蔻那日遇見她說過的話“這世上本就沒什麽人能靠得住。與其顧影自憐還不如想想如何讓自己活得好。”是,她不能依靠白慕憂,沒有誰是靠得住的,把命運交給別人總免不了處處掣肘,她不甘心,她要反抗,她要報複!她不能讓那些人得意。不能!


    顏暄相通了這一切,又覺得身體似乎恢複了點力量。她看了一眼手中的《練氣精研》,迴到了臥室,又思索一番姬蔻蔻所教的法決,開始重新凝神打坐,嚐試聚氣。


    靈脈盡廢?她不相信,既然上天給了她靈脈天賦,怎麽會輕易再收去?沒有靈脈就真的不能聚氣?她不甘心。不試一下,怎能甘心?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她快要放棄的時候,突然感覺周身的空氣似乎有所波動,顏暄心中狂喜,這不就是姬蔻蔻所說的神悟?感受周圍的氣場,正是練氣的入門經曆。顏暄試著引導靈氣進入靈脈,她顫抖的默念法決,感受到一絲絲清涼漸漸匯集起來凝滯在她的手腕脈門。


    然而在觸及靈脈之時,那些凝滯的靈氣卻突然潰散無蹤,無論她嚐試多少次皆是如此。顏暄緩緩睜開雙眼,喃喃道:“果真靈脈盡毀。”接下來她不甘心又試了數次,除了耗盡精神外,毫無收獲。


    這一天就在接連的挫敗中,過去了。


    第二日,田菲菲等人果然來了。見顏暄沒有靈幣,李玉珠拿出一根細長的鞭子將她打的近乎吐血,臨走放出狠話,如果明日還沒有靈幣,就不僅僅是*疼痛了,會讓她嚐嚐修真者的附骨刺,那傳說中的附骨刺,如附骨之針,痛癢難忍,是以修真者的念力凝成,隻有境界相差甚遠的才能施做,否則一旦被施者精神力過強,就會反噬,所以即使修真者也不會輕易使用。但是很明顯,對顏暄這種毫無根基的人,這種手段使起來放心的很。


    顏暄不服,跌跌撞撞去找司律堂以圖正理,卻沒料到一路上但凡聽說她是姬蔻蔻的徒弟,好的冷言冷語,奚落不止,差的就推搡掌摑,拍手叫好。等到了司律堂她隻有比來時更加狼狽,司律堂長老不在,他的首座弟子是一名融合期的男修士,那名男修看到她神色淡漠,隻讓她迴去養傷,說她還不是正式弟子,是不在司律堂管轄範圍的,如果她築基成功,司律堂自會主持公理。顏暄此時終於明白自己的境地,想起明日田菲菲等人還要來羞辱她,更加心灰意冷,在眾人漫罵嘲笑聲中,她一步一步下山去了……


    難道真要去那飼獸的鋪子賣血換取靈幣嗎?她在心中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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