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瑞的家是張家莊,在徐家莊西南方向,與徐家莊隔著一條小河,從田地裏穿過去也不過一二十分鍾的路程,小河上有一座漫水橋,現在雖然是雨季,但最近沒怎麽下雨,橋麵上的流水不深,有好心人還在橋上擺了幾塊石頭,這樣行人不用脫鞋,踩著石頭就能過河。


    “寧寧,咱媽呢?”


    張瑞剛到家就看到自己妹妹張寧正蹲在門口幫忙摘蔥呢。


    “哥,你迴來啦!咱媽跟二嬸去地裏摘南瓜了。”


    張寧一臉驚喜的見到自己哥哥迴來。


    “你在幹嘛呢?”


    張瑞將身上的東西放到院子裏的樹蔭下麵,七月的天,都快五點了,太陽還能曬死人。


    “咱媽說晚上蒸南瓜卷子,讓我扒幾棵蔥。”


    張瑞家種了幾排小蔥,現在還沒長成,拿來蘸醬最好吃。


    “別蒸南瓜卷子了,咱們晚上燉肉!”


    張瑞拿出下貨來,現在五點左右,處理完就得六點多,吃上就得七點開外了,不過夏天吃飯晚點沒問題。


    “哥,你這塊手表哪來的?”


    張寧突然看到張瑞戴著那塊手表,這可是稀罕東西,大隊書記都沒有。


    “礦上給配的,井下計時用的。”


    自從發現牛剛用上一塊新表之後,張瑞差不多就明白了裏麵的道道,隻是一個計時工具,新點舊點也無所謂。


    張瑞拿出那一斤半板油來,切了一大塊,用草紙包好。


    “這一塊板油,還有一包伊拉克蜜棗,你給前頭二叔送過去,晚上都過來吃肉!讓張祥、張成先別急著吃,趕緊過來,咱們分大白兔奶糖!”


    張祥、張成是張瑞的堂弟,張瑞家二叔住在他家南邊,按照老百姓的習慣南邊為前頭,北邊為後頭,這些年兩家人相互扶持著才渡過那些困難時期。現在張瑞經濟條件好了,自然不會吝嗇。


    “好嘞!”


    一聽說一會要分糖,張寧接過東西就跑了出去。


    “別跑,小心跌倒!”


    張瑞見這家夥跑的跟個兔子似的,連忙叮囑。


    他這會要專心處理下貨了,相比於正經的肉,不帶油水的豬心與豬肺極其便宜,一毛八買了將近二斤多。


    張瑞找出家裏洗菜的盆,從井裏拔了兩桶井水備用,一會還要倆小子幫忙幹活。


    “哥,你迴來了!”


    張祥已經十四五歲了,比張成跑的快。


    “來的正好,先幫忙洗豬肺,幹完活咱們分糖,大白兔奶糖!”


    這糖可不能先分了,否則這倆小子保準扭頭就跑了,不到吃飯的時間絕對找不人!


    “好嘞!”


    有糖吊著,兩個小夥子幹活可不含糊。


    豬肺如果洗不幹淨,吃起來不僅有怪味,口感也不好。現在處理豬肺問題不大,將豬肺放到水龍頭下麵使勁衝上幾分鍾就好了。在沒有自來水的時代,豬肺真不容易洗幹淨。倆小子拉著大氣管,張瑞往裏麵灌水,等灌滿了再用力把水擠出來,來迴幾次豬肺就變白了。


    “行了,一會我再洗就成”,張瑞掏出六塊大白兔奶糖,“一人兩塊,”


    張瑞覺得差不多了,一會自己再把豬肺切片洗洗就能下鍋煮了,這會不能再拿糖吊著這倆孩子了,要不這倆小子幹煩了也麻煩。


    三個孩子歡天喜的的接過自己的奶糖,農村的孩子別說吃奶糖了,就是糖紙都當成寶貝收起來。


    “迴來了。”


    孩子們把糖紙攤平的功夫,張瑞的母親迴來了,老太太姓李,叫李學鳳,娘家是南邊那個莊的。老太太手裏拿著一個南瓜,看模樣長得似乎不怎麽樣,把長勢不好的南瓜提前摘掉可以讓營養更多的集中到好南瓜上麵,好南瓜要留到冬天吃,正所謂瓜菜半年糧,那是救命的東西。


    “迴來了媽。”


    張瑞找出案板,蹲在樹下將豬肺切片,一會再用清水洗洗,豬肺基本就幹淨了,到時候再煮開幾次撇撇沫就徹底幹淨了。


    “工作怎麽樣?安排了嗎?”


    這是今年家裏最大的事,上了這麽多年學,不就為了找個好工作。


    “還成,安排到辦公室去了”,張瑞可不敢說自己同時在三個科幫忙,否則老太太會不放心。


    “下井嗎?”


    老百姓都知道,井下工資高,但下井不安全。


    “偶爾下井,不過工資按下井的標準發。”


    張瑞雖然在安全科幫忙,一周也不過下兩三次井,這頻率並不高。


    “那行。”


    李學鳳沒有追問工資多少,雖說人剛去報到,但礦上的工資想來應該也不少。兒子上礦校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下井的準備,老百姓想要跳出農門哪那麽容易。


    “你放這吧,我來弄,你歇著吧!”


    做菜還是得看老太太,張瑞那手法,充其量也就是能熟……


    “瑞瑞迴來了”,娘倆正說著呢,進來一個中年婦女,是張瑞的二嬸趙玉霞。


    “二嬸,我迴來了。”


    張瑞連忙站起來,嬸子不是外人,但也不能蹲著打招唿。


    “你歇會吧,還以為你明天迴來,明天正好是集,家裏沒什麽菜了,你二叔去地裏摘菜了。”


    趙玉霞手裏拿著一碗蝦醬,還有一塊豆腐,蝦醬燉豆腐是村裏難得的葷菜,最主要的是這玩意吃著香啊!農村買東西主要靠趕大集,村裏五天一個集,不到趕集的時候一般家裏也沒什麽像樣的菜。


    豆腐是老百姓補充蛋白質最容易的方式,村裏每天一大早就有賣豆腐的人推著小車過來,寨山鄉這邊賣豆腐也不用吆喝,敲敲梆子大夥就都知道了。農村買豆腐也不用花錢,都是用糧食換,一塊豆腐全家可以吃一天,早上切點小蔥、澆上點醬油一拌就成,中午豆腐燉點青菜粉條,晚上再燙上一塊,就著韭菜花吃味道最好。


    “你們先忙著,寧寧跟我迴家做南瓜卷子去。”


    張寧被拉著去幹活了,她有時候就在納悶,自己要是個男孩就好了,除了玩,什麽家務都不用幹!


    “餓了的話自己找點東西吃,別舔牆!”


    李學鳳準備生火燉肉。農村做飯都是用土灶,幾塊轉頭搭起來就能做飯,講究的人家還在外麵糊上一層泥巴,據說這樣更能保溫。至於燒火的柴火,都是從路邊、地頭撿的,農村的孩子放學路上看到樹枝什麽的都會撿起來帶迴家燒火。


    “哦,知道了”,張瑞確實餓了,飯菜裏的油水少,不扛時候。


    在張瑞家有一麵寶牆,在最困難的時候,張瑞兄妹倆跟張祥、張成餓的實在受不了就去舔牆、吃幾塊牆皮,肚子裏有東西就不難受了。在寨山鄉有名的四槐樹伏擊戰之前,還鄉團跟村裏的矛盾還沒那麽大,逮到張瑞兄妹倆隻是鎖到屋裏,對村裏說是五天以後活著就放,死了活該!那時候的人平時都挨餓,再餓上五天還有活的道理?到第四天的時候在窗口看到倆孩子在舔牆、吃牆皮,覺得差不多了才走,畢竟人吃了那麽多石灰牆皮哪有不死的。


    其實這個世界上哪有能吃的牆皮?以前農村都用石灰刷牆,吃那玩意能死人!冬天生爐子的時候石灰牆容易被爐子烤黑,有錢的人家在爐子和牆之間擋上個板子,沒錢的人家貼幾張紙,到春天把紙一揭牆還是幹淨的。


    李學鳳偷偷將地瓜磨成粉,熬成漿糊一層層刷到爐子後麵的牆上,因為顏色差不多,而且誰也想不到這是能吃的東西,所有人都下意識的忽略了,灰色的地瓜漿糊完美的隱藏在了爐子後麵。


    把地瓜漿糊刷到爐子後麵還有個好處,那就是爐子可以天天給地瓜漿糊加溫,防止漿糊壞掉,雖說時間長了難免有點酸味,但孩子們還分得清有酸味跟餓死的區別。當然,夏天這玩意就不能吃了,估計早就變質了,吃了容易拉肚子。


    至於老太太怎麽補充被孩子們吃完的牆皮?那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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