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晁蓋假模假樣跟江北開始談判的時候,晉王宮禦極殿內,田虎和田定正看著地上田彪的屍體發呆。


    田豹坐在地上,神情木然,所有人都能從他的臉上看出“哀莫大於心死”的感覺。


    良久之後,田豹艱難地開了口:“三弟已經用他的命贖了罪,實兒那邊……能不能留他一條生路?”


    田定拿眼去看田虎時,正好跟自己的父王對上了眼神,一時間都有些無言。


    憑心而論,田虎是想放田實一條生路的,但他也需要考慮到自己寶貝兒子的感受,畢竟這次田彪、田實父子首先想殺的是田定。


    如果自己的獨生子不在了,即便稱了帝,皇位也隻能傳給自己的侄兒田實。


    田虎略微沉吟了一下,斟酌了一下言辭,才開口說道:“田家人丁單薄,我們這一代有三兄弟,到了定兒這一帶,就隻剩兩兄弟了,隻要實兒從今往後謹守本分,還是可以為定兒效力的。”


    聽到田虎這麽說,田定深深地低下頭去,掩飾著自己內心的狂怒。


    對於一個處心積慮想要殺自己的人,父王竟然還如此寬容,在他的心裏,莫非自己這個親生兒子,還比不上那個侄兒?


    “一切聽憑父王決斷。”


    田定的聲音出乎意料的平靜。


    就在這一刻,他終於下定了決心,一個將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裏的決心。


    田虎對田定的態度非常滿意,但他卻沒有看見,田定朝著吳用的方向,微不可查地使了一個眼色,吳用輕輕地點了點頭。


    這一幕雖然沒有被田虎發現,但卻被坐在地上的田豹意外瞥見了,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不過他並沒有多想。


    “噗嗤”一聲!


    一柄利刃突然從田虎的椅背處刺出,一截刀尖從田虎心口穿了出來!


    大殿內所有的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駭得說不出話來,田虎自己也是愣愣看著心口穿出來的那一截利刃,甚至還沒有感覺到任何的疼痛。


    田定一聲哀嚎:“父王!”站起身來,就向田虎撲了過去。


    眾人這才慌慌張張的開始動起來,有的去喊禦醫,有的去抓刺客,更多的人隻是在來迴奔跑著,嘴裏喊著些自己都不知道意思的話,整個大殿完全陷入了混亂之中。


    沒有刺客。


    那柄利刃是椅背之中藏著的機關,從刀尖上隱隱透出的湛藍色光芒來看,很明顯是淬了劇毒的。


    這個機關是如何觸發的,沒有人知道。


    是誰安裝設計的,也沒有人知道。


    但是大家都知道,這把椅子,是田彪親自監工打造的。


    弑兄造反!


    這一刻,大殿內所有人的腦海裏,都浮現出了這四個字,除了一臉震驚,仍然坐在地上的田豹。


    剛才他看得非常清楚,在田定給吳用使了一個眼色之後,吳用朝他身後做了一個手勢,片刻之後,機關就觸發了!


    這個發現讓他幾乎忘記了自己的哥哥身中巨毒利刃的事實,腦海中出現了一些不可思議的想法,這些想法,讓他渾身劇烈顫抖起來。


    此時在田虎的口中,已經噴出了很多黑色的汙血,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看著衝到自己身邊滿臉惶恐之色的兒子,他竟然咧開大嘴,笑了起來。


    田定緊緊地握住了自己父王的手,在他的眼神中,有七分惶恐、三分茫然。


    似乎是感覺到生命的流逝,田虎用盡全身力氣,對著田定說道:“定兒,爹…要走了,好好照顧你娘……”


    聽到田虎在彌留之際自稱“爹”,田定再也忍不住了,大聲哭嚎了起來:“爹!我錯了,兒子錯了!我不要你死!”


    這一刻,田定是真的後悔了。


    田虎可能不是一個好的君王,但他絕對是一個好父親。出生獵戶的他,並沒有多少稱王稱帝的覺悟,之所以造反,也是因為官府壓迫得太狠,想要讓家人過上好日子而已。


    田定在哭喊些什麽,田虎已經聽不見了,他的眼前出現了一隻雄鹿,自己正張弓搭弦,想要打下這個獵物,讓自己的兩個弟弟可以吃一頓飽飯。


    一箭射出,正中雄鹿額頭。


    田虎嗬嗬笑了起來,笑著笑著,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直至微不可聞,再無聲息。


    被緊急傳喚來的幾個醫生,圍著田虎仔細檢查了一番,然後對視一眼,一言不發的對著田虎跪了下去。


    整個大殿內哭聲震天。


    田定淚眼婆娑地看著田虎,如果時間倒退迴去,他肯定不會做出那樣的決定,可是現在已經沒有後悔藥可吃了。


    從小把自己捧在手心、含在嘴裏的父親。竟然被自己下令殺死,這讓田定在心裏麵無比的痛恨起自己來。


    田豹也是心如刀絞,一天之內,他失去了自己最敬愛的大哥和最心疼的弟弟,而且自己的大哥,很可能還是被他親生兒子給殺死的。


    看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田定,田豹的心裏有些冰冷,他雖然沒有野心,隻愛風花雪月、遊戲人生,但他並不傻,真要論起來,他可能是三兄弟裏,智商最高的那個。


    為什麽大家都尊稱他為二大王?就是因為在起兵造反之初,絕大部分的計謀,都是出自田豹之手。


    隨著勢力越來越大,田虎成了晉王,為了避嫌,田豹才開始縱情聲色犬馬,其實,就是不想兄弟鬩於牆。


    可是現在,自己的弟弟想要弑兄造反自殺謝罪,自己的侄兒大逆不道、弑父篡位。另外一個侄兒也是生死未卜。


    田家,這是要敗了嗎?


    不是敗在朝廷手上,而是敗在自己手裏。


    吳用這個時候站了出來,對著大殿內眾人朗聲說道:“晉王已薨,國不可一日無主,請太子殿下繼承大統,然後再徹查追兇,為晉王報仇!”


    既然有人起了頭、提了醒,大家夥兒都迴過神來,趕緊對著仍在痛哭不已的田定,大禮參拜。


    “恭請太子殿下繼承大統,繼晉王位!”


    田定被這個洪亮的聲音嚇了一跳,迴過頭看見整個大殿內的眾人,全都已經向自己拜倒在地。


    除了仍然坐在地上發呆的田豹。


    田定以為自己的二叔仍然陷在悲傷中無法自拔,也就沒有在意,哽咽著說:“父王屍骨未寒,當下之急,是讓父王入土為安。繼位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他自顧自的表演著,卻沒有發現,地上的田豹冷冷盯著他,眼中一片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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