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所有人都圍著技術小組的一台電腦邊看邊笑。


    “肖哥這樣子好像傳銷頭子啊。”小段說。


    “他追老婆的時候有沒有這麽費盡心思花言巧語呀?”痕檢說。


    “劉璃這小姑娘可不好哄,肖哥這迴要踢到鐵板了。”趙坤說。


    他們在說什麽?


    林彥儒皺了皺眉,也走了過去。


    “今天可以迴家了。”他說,“你們還不辦好手頭的事趕緊滾。”


    “林隊快來。”


    大家給他讓開了位置。


    “快來看肖哥這個傳銷頭子發展下線。”


    這是警局內部的監控。


    大廳裏,法醫肖哥正捧著熱咖啡,手舞足蹈的和劉璃說話,熱切得都恨不得動手把劉璃拉走了。


    “劉璃啊,我同你說哦,公檢法裏女孩子是稀缺資源啦,你來幹法醫,真的再合適不過了。”


    “你看看你這思維,你再看看我們那裏的配置和製度,那真的就是為你量身打造的。”


    “你一定能在法醫這個崗位上大放異彩的,我敢這麽斷定。”


    劉璃睜著眼睛看他不說話。


    “急診科有啥可幹的,收入排行在醫院所有科室裏倒數前三,累死也掙不到幾個錢。”


    劉璃反駁:“嗯,是倒數第五。”


    “那也好不了多少。”肖哥胸脯一拍,“法醫的福利比急診科好。”


    “工資高啊福利好啊,假期多啊夜班少啊。”


    “女孩子還是不要倒夜班,容易內分泌失調,不但老得快,頭發也掉得快。”


    劉璃的視線轉向他的地中海發型。


    “再說了,法醫這崗位好呀,你看我們警局裏不管春夏秋冬四季衣服都有發,你看我這棉襖,嗷嗷抗風抗凍,省了好多買衣服的錢。”


    眾人鄙夷的切了一聲,對,工服穿到吐,最好還是工裝褲。


    “還有還有,警局裏小夥子多,夥食肉菜可多了,吃肉吃到飽。”


    “你看你身無二兩肉,來我們這裏,隻要半年準給你養得白白胖胖的。”


    劉璃好像都不感興趣。


    “還有,女法醫找對象輕鬆。”肖哥繼續推銷。


    小段切了一聲:“女法醫等於女恐龍,找對象那是挺輕鬆的,因為根本沒人找。”


    劉璃不為所動。


    “真的,一聽說你是法醫,那些心術不正的男人指定都嚇跑了,留下的就都是真心人了。”


    這,肖哥你能不能再要點臉。


    “再說,法醫最大的好處是沒有醫患關係呀,這醫患衝突跟我們不搭噶的。”


    監控裏,劉璃終於露齒笑了。


    林彥儒說:“大家辛苦了。這個案子已經破了,明天起,我們的工作就是將口供、證據落實成閉環證據鏈,然後遞交上去,還有很多工作要做,今天都迴家睡去,養精蓄銳,明天再戰。”


    大家“嗚唿”的歡唿了幾聲,頓時做了鳥獸散。


    林彥儒帶了杯熱咖啡去大廳。


    肖哥還不困,精神抖擻得像要誘拐小孩的怪蜀黍。


    “我同你說,劉璃,醫院急診可不是人幹的,幹最累的活,擔最大的風險……”


    “肖哥,該迴家了。”林彥儒打斷了他。


    劉璃一看到他,眼睛頓時就亮了,她在熱切的等一個答案。


    這是她第一次流露出這種不一樣的鮮活的表情。


    “我送你迴醫院,路上說吧。”林彥儒柔聲說。


    “林隊,那你捎上我,”肖哥不客氣的說,“我還有些掏心窩子的話要跟劉璃說。”


    於是林彥儒拉上了這兩個人,肖哥一路滔滔不絕的說起了自己的工作經曆:“……艾瑪,這一刀劃下去,我頓時心裏就有譜了。”


    “這死者絕對是死後被人掛到房梁上去的,絕對錯不了……”


    林彥儒在後視鏡裏看了兩眼,劉璃聽得認真又疏離,但居然沒有拒人於千裏之外,偶爾還簡短的應和兩句。


    林彥儒先送肖哥到家,肖哥依依不舍的加了劉璃的微信才走。


    “林警官,他們說了嗎?”劉璃目光爍爍的看向林彥儒。


    “十六歲,”林彥儒說,“周海雄的姨夫承認了,當年他利用醫院保存的空白老病曆更改了出生記錄。”


    車子裏變得很安靜,隻有劉璃略顯沉重的唿吸音。


    良久,劉璃呢喃了一句:“可惜……”


    “可惜,你爸沒等到這一天。”林彥儒說,“劉璃,當年的事,我很遺憾,好在我國的司法一直在進步。”


    但劉璃沒有再說話了,她長久的沉默了下去,直到林彥儒將車停到醫院宿舍樓下。


    她說了句謝謝就下車了。


    林彥儒開車走的時候,從倒車鏡裏看到劉璃單薄的身影在往另一個方向走,她沒有上樓。


    說不出是什麽微妙的感覺,林彥儒調轉車頭,在醫院出口攔住了劉璃。


    “這麽晚了,你要去哪裏?我送你。”林彥儒打開車窗對她說。


    “我想去萬安公墓。”


    那裏,葬著她父母。


    一路上路燈昏暗,樹影婆娑,車廂裏隻有林彥儒特意打開的音樂在低吟淺唱。


    劉璃下車後,林彥儒下車跟了上去。


    劉璃顯然很詫異:“林警官,這太麻煩您了。”


    林彥儒溫和的笑:“我陪陪你,一會再送你迴醫院,這個時候你打不到車的。”


    “謝謝您。”劉璃輕聲的但由衷的說。


    一路走來,劉建軍王萍夫妻倆的墓地很偏,不是什麽風水好地。


    爬了很多台階後,林彥儒提前停了下來:“我在這裏等你,慢慢來,我不急的。”


    “好。”劉璃也沒客氣。


    林彥儒看著在濃黑的夜色裏一個人孤身走向墓碑的女孩,夜幕蒼涼之下,她單薄得就像一陣風就能被吹走。


    他歎了口氣,又後退了幾步。


    劉璃走到父母墓碑前迴過頭看,不遠處,林彥儒正退到台階之下。


    他給足了安全感,也給足了個人的隱私空間。


    劉璃蹲下來,用手將父母的照片擦了擦。


    音容宛在,過往難留。


    她摩挲著照片,突然間悲從中來,忍不住開始哽咽。


    但她硬是咬牙忍住了,良久之後說:“好了,你們安心走吧,不要再滯留人間了,我一個人會好好過的。”


    風吹著樹林嘩嘩作響,仿佛在竊竊私語在,又像在低吟淺唱。


    劉璃將頭靠在墓碑上,耳語一樣輕聲說:“爸爸,你是對的。”


    惡人心裏都有一顆惡的種子,我隻是給了點養分,惡人自己將它生根發芽,沉默中滋長的欲望讓他們瘋狂,瘋狂讓他們自己舉起了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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