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又是新的一天,案情已經有了改變。


    第一,確認女死者李芳,是最有可能殺害周海雄的人,也確認,李芳買房的錢來自周海雄。


    兩人不但有感情的糾紛,還有經濟的糾紛。


    劉璃的嫌疑下降且不是唯一的了。


    第二,確認了劉璃說的來電記錄,可惜的是,這是境外網絡虛擬電話。


    “這幾個電話,肯定是兇手給她打的。”趙坤癱在椅子裏說,“但劉璃對我們警方的態度,為什麽這麽反常?”


    “她一開始,可不像是個無辜的人。”


    劉璃很反常,這種反常不是用“她是被故意引到現場去的”理由就能解釋的。


    在麵對警方時她的態度、在麵對周海偉以及小姨時她的態度……


    “她的態度,就像是穩坐釣魚台的薑太公,”林彥儒總結說,“就像她猜到了對方的意圖,又故意順水推舟滿足對方的意圖,故意加深我們對她的懷疑,故意牽製住我們的關注。”


    “對,貼切,我就是這個看法,但我沒您總結得到位。”趙坤一拍大腿,“她好像早就知道什麽。”


    他突發奇想的說:“會不會是李芳和劉璃聯手,之後又殺李芳滅口?”


    林彥儒搖頭:“劉璃沒有這個錢能收買李芳,李芳跟她合作能得到什麽好處?”


    “林隊,”辦公室的門被大力推開,肖哥冒出個頭:“您安排的兩人一隊排查公園找到的物證,我們有收獲了。”


    昨天晚上,按照林彥儒的要求,兩人一隊拉網排查的民警在公園深處找到了死者李芳被殺時沒來得及穿上的那件外套,口袋裏,有一根黑色的沒有燙染沒有護理過的長頭發,一如劉璃的黑長直。


    “經過一晚上,比對成功了,就是劉璃的頭發。”


    林彥儒的心裏不由得一沉,他突然想起劉璃昨天對周海偉說的那句:別再給我打電話了。


    她為什麽會這麽說?


    她認為,給她打電話的那個人是周海偉。


    她為什麽會這麽認為?


    不知不覺中,他再一次拿起了劉璃的照片,眉若遠山半重,眸若冰水一泓,究竟是怎樣的生活才能打磨出像她這樣的女孩?


    “劉璃在哪裏嗎?”他問。


    趙坤馬上跟同事確認,稍後驚訝的說:“小李說,她在紅會醫院icu。”


    周海偉老婆就在那裏。


    醫院裏人來人往,掛號繳費的隊伍排了很長,有人哭有人笑還有人罵,人生百態在這裏表現得淋漓盡致。


    但生活的本質是悲喜自渡,崩潰自愈。


    劉璃正抬頭看著五樓的護欄。


    十年前,爸爸就是在這個醫院五樓的肝膽科看病、診斷,又在後麵那棟樓住院治療,直到病逝。


    那天上午拿到診斷證明的時候感覺天都昏暗了。


    爸爸帶著一疊檢查報告就要迴家:“不治了,沒有希望的事,就別費這個錢了。”


    他說得幹脆走得決絕,劉璃抱著他的腿不讓他走:“爸,還有希望的呀,醫生也說還有時間的……”


    “沒用的,你看看做化療的那些人,哪個不盼著好,有幾個又真的好了。”爸爸說,“我不想這樣,總得給你留點什麽。”


    “留什麽,都不如您活著。”劉璃哀求說,“我不想一個人。”


    他們兩個僵持了好久,誰也沒有說服誰。


    媽媽出事後,愧疚就像魔鬼一樣如影隨形,爸爸時刻都在受折磨,他們的生活隻有更差,從沒有好起來過。


    “我為什麽要喝酒?不喝酒你媽就不用出門接我了。”


    “都怪我,我要是早一點迴來,你媽就不會出事了。”


    酒入愁腸,憂思傷肝,他的身體一年比一年差,到如今,身體和意誌都垮了。


    劉璃瞞著他,將房子掛牌出售,買家來看房的那天,爸爸哭得像迷路的孩子。


    他拗不過劉璃,總算肯去醫院治療了。劉璃辦理了住院手術,又請了假。


    在確認化療的前一天,爸爸從醫院溜了出去,去了一個隻有她倆知道的地方。


    他這是去找死。


    劉璃也趕了過去,她還沒下出租車,就看到了被單方麵壓在地上挨打的爸爸。


    那個男人成熟了,長高了也變壯了,他揮拳踢腳的動作很老練也很有力量。


    媽媽那晚該有多疼!


    人群中,還有一張和正打人的男人一模一樣的臉。


    這張臉的主人雖然在拉架,可他拉得很有水平,他擋住了爸爸還手的可能,他嘴裏說著勸解的話,眼睛裏卻像淬著毒一樣。


    他說:“哥,別打了,你能不能別像個莽夫一樣隻會動手?”


    “別打了,這麽多人看著,別丟臉了。”


    他每勸一次,就像火上澆油一樣讓動手的男人更加停不下來。


    動手的是哥哥周海雄,他騎在爸爸身上左右開弓時,弟弟周海偉明明在攔,嘴角卻悄悄的翹起來了。


    這個人,好陰啊!


    周家的人在說什麽?有人在說她們一家不要臉,有人在說她們一家是倒黴鬼,沒有人在真心攔架,因為吃虧的不是他們的人。


    爸爸在拳腳下壓根沒有反擊的力氣,他一腔激憤而來,連刀都沒帶,也許不是為了殺人,而是為了被殺。


    他想用他的或遲或早的死,換來他想要的法律上的公正。


    可憑什麽死的都是她的家人?


    劉璃逐漸感覺到了“血債血償”這四個字在唿喚自己,所以她進便利店買了一把刀。


    她打定了主意,最好的結果是110帶她走,120拉對方走,她這個未成年少女上一次法製欄目;最差的結果也不過是對方和自己都下戶口。


    可是她沒有得手,她被爸爸拉走了。


    鬧哄哄的周家人裏,周海雄在像發狂的猩猩一樣暴怒,周海偉在綿裏藏針的勸慰,這兩個人一模一樣,卻又涇渭分明。


    那天晚上,爸爸第一次對她動了手,卻又媽媽墳前哭得撕心裂肺。


    而她,被爸爸押著跪在墳前發誓。


    “女兒,向你媽和我發誓,你的手上絕不能沾上仇人的血,你如果動手殺人,我和你媽死不瞑目,永生永世墮入阿鼻地獄。”


    “爸,隻要你去好好的配合治療,我什麽都答應你。”


    “不,不要說答應我,用你媽和我發誓,發誓你絕不會做違法的事,你絕不會殺人!”


    “我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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