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會議室的門被敲響。


    “林隊,”有同事推門進來問,“劉璃問,她是不是可以走了?”


    《訴訟法》第一百一十七條,傳喚、拘傳持續的時間最長不得超過十二小時。


    如今,劉璃已經傳喚到案十二小時整了。


    當然,警方也可以延續到24小時的,但在此刻,沒有直接的證據可以證明劉璃殺人,還有沒有這個必要?


    林彥儒站了起來:“我去送送劉璃。”


    辦好手續的劉璃還是原來的表情,好像在哪裏對她來說都是一樣的。


    “劉璃,我還有個問題想請教你。”林彥儒跟著她一起下樓。


    劉璃的身高適中,不穿高跟鞋的她在大高個的林彥儒身邊顯得嬌小,黑色的長外套讓她顯得冷峻,整個人看上去給人一種利落幹脆的感覺。


    她的步履也不快不慢,兩人走得如同閑庭信步。


    “你說周海雄的死法很拙劣,是因為出血太多嗎?”林彥儒自顧自的說下去,“出血多意味著很難打掃對嗎?”


    劉璃還是沒說話。


    “12月4號淩晨五點十分,你去景芳三區做什麽?”


    “林警官,”劉璃慢悠悠的開口,抬頭看著林彥儒說,“再見。”


    她的脊背挺直,頭發隨意的綁了個低馬尾在腦後,走得直接而幹脆。


    臘月的寒風吹亂了她的鬢角。


    她的背影很單薄,你無法將這樣的一個背影和可能存在的連環殺手聯想到一起去。


    但多年刑警的經驗告訴林彥儒,人不可貌相永遠是句真理。


    林彥儒迴去之後說:“安排兩個同事,在劉璃附近跟一跟。”


    如果這將是連環案件,周海雄死了,下一個又會是誰?


    16年前的雙胞胎虐殺案,施虐者可不止一個周海雄。


    少年犯被封存的卷宗,此刻就在工作狂林彥儒的眼前,劉璃的媽媽王萍女士屈辱、痛苦死去的事實;她當時跪下去苦苦哀求的樣子,透過紙麵,撲到林彥儒眼前。


    16年前的深夜11點,王萍在離家隻有幾百米的馬路邊等自己在外應酬喝了酒的老公。


    但她遇到了喪心病狂的周海雄兄弟倆,以及各自的女朋友李芳、陳紅。


    隻是在黑夜中多看了一眼,素昧平生,毫無恩怨,她無論如何都沒想到自己將被他們挾持後虐待暴打至死。


    周海雄兄弟倆一次都沒有攻擊過王萍的腦袋,所以從一開始到死,王萍都是清醒的。


    “求求你們,我女兒還在等我迴家……”


    她掙紮、反抗、哀求、逃跑……全都於事無補。


    將王萍打得遍體鱗傷奄奄一息之後,周家兄弟又將她扔在廢棄的拆遷房裏,直到被路人發現後報警。


    兩天後,王萍不治身亡。


    驗傷報告顯示王萍體無完膚,頭頂有頭皮缺失,腳底有皮肉燙傷,外陰有燒灼傷和不明咬痕,全身大部分皮下脂肪、肌肉組織呈現粥樣變化……


    她承受了淩遲處死般的劇痛,清醒狀態下活活痛死,藥石無醫。


    兩個月後,周家兄弟的代理律師以王萍不是被當場打死,而是死於傷勢引起的並發症為由,將罪名從故意殺人,定性為故意傷害。


    而周家父母提供了一份某醫院的順產病曆,證明兩兄弟實際年齡比證件年齡小一歲,年僅15歲。


    周家兄弟逃過死刑、死緩、有期,僅被判進入少改所改造三年,直到十八歲成年為止。


    這個案件裏,唯一受到處罰的,是當時已經十八歲的李芳,被判入獄兩年。


    事實上,僅僅三個月後,周家兄弟就被接迴家過團圓年。


    趙坤唏噓不已:“如果真是劉璃幹的,這太可惜了。”


    林彥儒合上卷宗,平靜的說:“作為刑警,你得學會尊重嫌疑人自己選擇的命運。”


    作為刑警,不管你覺得嫌疑人有多可憐殺人的理由有多正當,都絕不能用身份的便利去幹擾辦案過程。


    但他心裏何嚐不想歎氣,當年九歲的小女孩,如今是名牌醫科大的高材生、博士、未來的主治醫師,光明的未來已經唾手可得。


    沒有人會希望是這個走向的。


    迴醫院的路上風很冷,劉璃坐在公交末班車上慢悠悠的在城市裏穿行。


    車廂裏隻有稀稀拉拉的幾個人,都在迴家的路上,連司機都因為可以下班肉眼可見的開心起來。


    夜如濃墨,寒風蕭瑟,萬家燈火沒有一盞是為她而留的。


    無人問我粥可溫,無人與我立黃昏……


    所有美好的,都在16年前的冬夜裏戛然而止。


    已經16年了,很遙遠的記憶,又清晰得仿佛就是昨天的記憶。


    媽媽親昵的埋怨著爸爸不聽勸又喝酒了,碎碎念個不停,又殷切的讓自己去睡覺。


    不應該去睡覺的,應該和她一起出門的……


    劉璃迴到醫院宿舍的時候已經很晚了,等她躺進被窩,她在黑暗中露出了一個孩子氣的笑容。


    “媽媽,他終於死了。”


    同樣死在一個寒風凜冽的冬夜。


    而她的人生,總是在冬夜被改寫,十六年前就是這樣,她睡在溫暖的被窩裏一個夢也沒有做,卻永遠的失去了媽媽。


    她在被窩裏伸出手來,手心手背都很幹淨。


    “爸爸,我沒有失約。”


    良久之後,黑夜掩蓋了那聲幾乎是夢囈般的歎息:“但,真的好苦呀。”


    夜已深沉,黑夜隱匿了這個世界上所有的顏色,唯有聲音穿透進來。


    鈴鈴鈴……


    急促的電話鈴聲突兀的打破了夜的沉靜,劉璃瞬間被驚醒過來。


    又是一個網絡虛擬號碼。


    劉璃按下了接聽:“你好。”


    “你相信了嗎?”電話裏的聲音低沉粗獷,是經過變聲器之後的聲音,甚至分不清男女老幼。


    “今晚九點,請你去紹水河畔的五裏亭坐一坐。”


    電話“噠”的一聲掛斷了。


    淩晨三點的黑夜中,劉璃的眼睛在熠熠發光。


    紹水河畔五裏亭?


    紹水河畔有一座高樓,十五樓是一家貿易公司,貿易公司的法人代表,名叫周海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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