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孤安排那位公子入宮做了安婕妤身邊的侍衛。疼了九個月的孩兒成了旁人的骨肉,不知父皇心中作何感想?自己的孩兒要親手處死,又立旁人的骨肉做太子登上皇位,父皇這個皇帝,當得可真是荒謬!」


    這時候殿外的嘶聲由嘈雜漸漸平緩,蘇家兵砍殺的叫喊已經圍了整座養心殿。


    大局已成,塵埃落定。


    「孤本想留你一命!可你卻派人殺了母後,休怪孤無情!今日你我父子情分就此了斷,不管孤是不是太子,你都不會再有孩兒了!」祁謨冷冷斥道,手掌發力,欲將槍身推進最後一寸。


    「你是從什麽時候,動了弒父奪位的念頭?」皇上臉色慘白卻仍舊保有威儀,似乎天地間沒有能將他擊垮的人和事,但眸色中的精神像是剎那灰敗了。


    「什麽時候?恐怕孤也記不清了!」祁謨與父皇冷冷對視著,驀然想起上一世天差地別的家宴來。興許就是在上一世父皇廢掉自己那一刻,或是在那碗棠花甜湯被拂兒喝下去的一刻,又或是這一世重活迴來,母後說起幼年那樁慘劇的時刻。


    「恐怕是從上一世開始,孤必要弒父奪位,否則必叫父皇所殺!」


    皇上仍舊維持著他的坐姿,雙手放於膝頭,看不出任何神情來。「哈哈哈哈,好一個上一世。」笑著他眉頭一挑,不以為然道:「動手吧,君死亦為君,你要殺便殺!從前的每一事朕都不曾悔過,若有悔……就是後悔那日沒有在觀星齋將你母子三人一同除去!留下了禍根!但你若要繼位也是癡心妄想,皇後已經不在了,你們兄弟二人有得爭。他是你的嫡長兄,你已被朕廢掉!若沒有繼位詔書,這皇位輪不到你,應是他來坐!哈哈哈哈……恐怕皇後今日就要死不瞑目,魂魄不得安寧,看你們兄弟相殘。丹陛之上自來就沒有手足情意,朕倒要看看,你與你四哥又是如何爭得過雙龍戲珠的天命!」


    祁謨已經不想再聽他多說一句話,特別是聽父皇提及母後更是心口剜痛,生不如死,先不管四哥要如何與他爭位,這個父皇是萬萬活不過今夜了!


    「慢!」祁謨剛提氣欲動,就見自己熟悉的那把白玉扇輕飄飄地擱在了湛金的槍身上,毫無分量,隻聽四哥開口說道:「他殺了娘親,你若讓他這樣痛快地去了,豈不是難消本王心頭之恨了!」


    「四哥有何打算?此人不殺,孤無言麵對母後的英魂!」手指稍一發力,那槍尖已淺淺挑開了皇帝喉間的一塊皮肉。


    「叫他死了,還不如活著。這也是本王從前體會出來的滋味,生不如死,恐怕才是這世間最大的刑罰。」祁容就連看父皇一眼都要忍住胸口裏的惡寒之氣,「這人害得娘親與本王初時相認便陰陽兩隔,不能叫他痛快地死了!方才聽大皇兄說,大寶殿後的陰宅裏鎮著的可是小皇叔?就將父皇打發去那裏,當做奴才,伺候瘋掉的皇叔來贖今世滔天的罪孽吧。」


    元帝心中一凜,罵道:「朕是天子!叫朕去服侍他?休想!你不怕朕一時忍不住將他殺了?」


    「誒呀,是啊,父皇不說,孩兒都沒想到呢。」祁容微微點了點頭,他與祁謨都長了雙慵懶的鳳眼,若是不打起精神來便像是渴睡的鳳凰,可兇狠起來便是食人的驚鳥,「小皇叔自小被父皇所害,興許見了父皇這張麵孔還會怒起懼怕呢。本王也怕父皇失手將小皇叔傷了,畢竟大皇兄說過,小皇叔瘋瘋癲癲的可打殘了不少奴才。反正本王沒讀過什麽忠孝之道,在井下的歲月裏……日日隻想著殺迴養心殿來,要不就先將父皇的麵容毀盡,免得小皇叔見了心中不快,再拔掉舌頭,省得出口傷人激出皇叔的毛病來,末了……斷其十指,當個端茶送水的奴才還是行的。再派人日日前去查看,若小皇叔傷了便拎出來打幾十板子。待皇叔離世,父皇是他的奴才,自然就是要給主子殉葬嘛。五弟你看可好?」


    雷鳴電閃致使殿內光與影相互交錯,祁謨聽到殉葬二字,不禁想起上一世為自己殉葬的拂兒來。那樣精緻漂亮的一個人願意走在自己前頭,這一世總算是護住了,同時也想起上一世拂兒被大皇兄欺負所受的委屈來。「好,既然四哥下定了主意,照辦就是。至於大皇兄……武相一族全數落獄!」說完祁謨轉身朝殿外而去,聽得身後傳來父皇的怒罵聲。但這些於他而言都已留在了這裏,母後去了,這一世他終究不會再圓滿。


    養心殿門高九尺九,沉重的木料叫祁謨一腳蹬開了。大門開,門外的人是陪同他出生入死的張廣之和楊義,兩人浴血奮戰,已將宮中的勢力牢牢壓製了。殿外戰列是重陽候的兵馬,蘇青鬆雖是不在,蘇家的將士依舊為盾,助太子攻城奪宮,可謂風雲從龍!


    「卑職參見殿下!恭賀太子大事已成!」張廣之隨即跪道,臉上的血都被雨水沖淡了,雷鳴逐漸轉小,白晝般的電閃也隨之遠去,好似趙皇後終於放下心頭念念不忘的兩個孩兒,魂魄終於肯去該去的地方了。


    東邊的天被暴雨沖刷出淺白色來,漸露曦晨。祁謨站在養心殿的正門口,金槍立於一側,這是他一手奪下來的皇宮,至此,他再也不用朝任何人下跪了。隻是宮中再不會有母後的聲音,再不會溫婉地喚他一聲謨兒,催促他歇息,叮囑他切莫用膳過快。


    「母後!孩兒迴來晚了……謨兒帶四哥迴來了!」祁謨鼻翼微張,淚水奪眶而出,鐵骨錚錚的男兒再也抑製不住喪母的悲痛。他雙膝一軟,朝著鳳鸞宮,朝著他母後曾經居住的方向下跪,每磕一次頭都當做與母後的道別。來不及了,他以為這一迴重活一世能來得及盡孝,母後還未見他帶著拂兒歸來磕頭,一同喚她母後!而他麵前九九八十一階的玉階都被這場大雨沖刷地一幹二淨,幹幹淨淨的,也將祁謨所穿的戰鎧洗刷一番,宛如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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