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聽風,唳千裏啊,散雲暮暮沉香逐。春光悲喜百相聚,君莫唏噓,伊人寒兮兮。惟願粉黛玉顏不曾改,君寵一生……專吶……」


    城郊東,陳鴛騎一馬引眾千西去,除了馬兒奔放的嘶鳴,想必無人能聽見這婉轉迴蕩的戲腔。字字入肉,拿捏著陳鴛堅實的嗓音,既有陽剛之清麗,又有花俏之深情。唱著唱著,戲文就斷在了風裏,空留千軍紛榻起的塵煙。


    「阿嚏……」廖曉拂冷不丁打了個噴嚏,身上像起了寒露,冷汗津津。緊接著就有人將衣裳給他披著了。


    「拂兒冷了?」臨近胤城,馬車也不必再封死扇窗,昨日開窗換氣,將藥味散盡,今日祁謨就聽著不止一次這打嚏的聲音了,「如今雖不是乍暖還寒的時分了,還是再添一件衣裳好。」這是在笑話廖曉拂穿裙褂穿出習慣來了,如今不必扮作女兒家,他起身時仍舊順手就將女兒衫往身上套。


    「謝殿下.體恤,奴才不冷,就是,就是……」廖曉拂捂著心口,胸膛裏堵得慌,好似百轉千迴又尋不到出口的江水一直不停淌,慌得七上八下,「殿下,奴才這裏麵難受,心慌得緊,總覺得是有什麽事不好了。」


    「莫要想多了,興許是咱們明日就到胤城城郊,你心裏瑣事太多才出了妄症,快去躺著養養神。」祁謨勸著,心裏不是滋味,從前在宮裏有些風吹草動就可喚牧白來問脈,出宮快一整年了,是真真參透身旁沒有郎中的苦楚。如他登基,必定大力推行醫術之道,分派郎中去窮苦之處行善,再也不能有廖貞那種慘狀,區區一個百日咳就將好好的人命吞噬了。


    廖曉拂點點頭,往塌子上坐了坐,又覺出隻自己歇著不合適,便勾住了太子的衣袖,往這邊引:「殿下也是,近來夜間睡得少,也坐著歇歇吧。近來奴才也沒弄來順口的吃食,眼瞧殿下就瘦了。」


    「怎麽?」祁謨貼著小福子的腿坐下了,攬臂一收,將人緊緊貼在胸前,「拂兒這是心疼孤了?」


    「也沒心疼……如今正是要緊的關頭,師父說,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不能叫太子分心。隻是奴才見殿下這臂膀都瘦了,心中總覺得對不起皇後娘娘,娘娘見著了,得多心疼啊。都怪奴才沒給照顧妥當。從前殿下那手臂就像六哥講得天兵天將似的,可現下……這得吃多少肉才能補迴來啊!」


    這個可現下三個字,到了太子耳朵裏就很不中聽了。「拂兒這是怕孤沒力氣抱你了?」廖曉拂忙搖頭,還用手指丈量著太子的大臂,忽而腳下一輕,竟是叫人打橫抱離了地。


    「誒誒,奴才知錯了,殿下……殿下快把奴才放下。」兩隻腳像小魚兒撥動著,廖曉拂怕摔,嘴上叫著下去,雙手抓得倒是緊。祁謨將人故意顛騰幾下,挑眉笑道:「放下?放下作甚?孤這不是身體力行好叫廖公公安心嘛,叫廖公公看看你家太子還有沒有力氣把你抱迴太子殿裏去。」


    抱迴太子殿?廖曉拂咽了口口水,仿佛看到了太子真將自己抱進了太子殿的正門,而自己那愛徒心切的師父又是如何氣到牙咬切齒,指著他說沒出息,趕緊搖搖頭把這想法晃出腦袋。「那更不行了,君臣之道,人倫法紀,主僕分別,這要是叫師父看見可要氣著了。」


    「那……等見著陳白霜,孤非要如此行事,看他能氣成個什麽樣子。」祁謨語氣中有些訕訕,要怪隻能怪小福子心裏盛著的人太多,光是陳白霜、師哥、家兄、小妹,一個個都能排到自己前頭去,想自己堂堂一個嫡出的正經太子,在廖曉拂眼裏也是與這些人平起平坐,就有點兒嫉妒了。


    可這也是叫他喜歡的地方,小小的身子,每個人他都惦記著,有多少分自不量力,就有多少分討人喜歡。


    「算來算去,奴才也有一年沒見師父了,不知他身子可否安康。隻怪北境太苦,也沒找著什麽像樣的寶貝迴來孝敬,師父平日裏就愛好個鬥雞……」太子不放人,廖曉拂也不掙了,總歸是覺出自己不會被摔下來,膝窩掛在殿下的小臂上,老老實實的。他瞧著車室後頭的蓑羽鶴,長嘆一口氣:「誒,好歹還算給師父帶迴一隻鶴子,師哥們就什麽都沒有,等殿下的事結果了,奴才鬥膽,想要個四品。這樣每年攢下些俸祿,好給師哥們贖蘭去。」


    贖蘭?祁謨眉頭擰住,看來胤城若是亂起兵馬來,還真要當心別將淨身處的庫屋燒了,那裏頭可有小福子的寶呢。心裏算來算去,像陳大公那般掌印太監自然早早攢夠了贖蘭的銀兩,小福子和他兩個師哥,恐怕連個零頭都沒攢上呢。


    「這贖蘭之事要多少銀兩?」祁謨問,隻怪自己重活一迴太窮了,當個一擲千金的昏君也未嚐不可。


    「這個,奴才不清楚,隻知道要不少銀子呢。」廖曉拂比劃著名,迴道:「自小,師父就念叨,你們多長長眼力,隻要能上四品,湊夠贖蘭的銀子就有盼頭了。」


    「嗯,那是自然。他不說也是好事。」祁謨深以為然,想必那銀兩必定數目不小,否則也不會瞞住,若是一口氣說了,叫這些還沒長大的小子們聽了必定要嚇住,就沒有念想了,「若是不贖蘭,會怎樣?」


    廖曉拂的語氣和眼神同時凝住了,從沒人問過他這個,隻覺出太子的樣子又可氣又可笑:「這,哪兒有太監……哪裏有太監不贖蘭的。那寶貝割下來,就要用藥汁子泡起來,用油布裹好,再放進盛米的器具裏,末了掛在簷樑上,稱作『高升』,就是叫去勢之人進了宮能步步升官,早日攢齊銀兩。殿下可曾聽過宮中有續命一說,就是指沒贖蘭的公公連死都不敢呢……六哥說身子不全,那些人就不敢。要不投胎也做不成人,要入畜生道,還是個……還是個雌獸……奴才這輩子當不成個齊全的男子,獸類就獸類吧,那、那也不能當個雌的,六哥說了,當了雌獸就得大著肚子,整年下小崽兒……那得多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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