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中帶有怒其不爭的埋怨。太子向善的脾性恐怕十成十隨了母後,若這棘手的龍嗣落在太後手裏,怎麽也不會叫蘇婕妤的肚子一日日大起來,斬草不除根便是後患無窮。可趙皇後不僅安置了蘇婕妤的宮人,還命牧白來保這一胎,不知是真善人還是另有打算。


    「兒臣也是替太後和太子積福,太子身在戰場,正是需要祖宗福澤連綿的時候。兒臣不想叫這等傷陰翳的事斷了這孩子的福報,求一個平安歸來罷了。畢竟……蘇婕妤肚中孩兒是祁謨的幼弟,兒臣若動手傷他,焉知不會將果報反噬迴自己孩兒的身上。」趙皇後迴道,話中之意巧妙正中太後下懷。而太後信佛,對傷陰損陽之說自來就深信不疑,便略略點頭,算是誇了皇後識大體,又算將此事一筆帶過了。


    廖曉拂手捧北境帶迴的薄胚石碗,眼睛緊盯著太子的鼻尖,遲遲不敢下手,欲言又止。


    祁謨倒是毫不在意,自己在榻上拆了繃布,染血的布條一圈圈落在腳下,好似一條褪去血皮的蛇。車室連熏了四日藥材,遠遠聞著就嗆人得很,直到前頭的馬熏得打了響鼻才住手。隻是光做這些個還遠遠不夠,祁謨想了又想,決心效仿小福子,出血本喬裝一番。


    「這……這藥材磨成的粉末塗到臉上當真無礙?」廖曉拂問道,眼中盛滿了憂心,「我聽六哥說,坊間確實是有奇門異術能變人麵相,可那易容的膏和漿糊是傷及皮肉的,時間一長便能毀了一張好臉……這個,真能用麽?」


    車室已撤去小案,隻留屏風與病榻一張,不得見風又不得見光,隱隱瀰漫著瘮人的藥氣。祁謨脫了幹淨的衣褲,換上浸過藥湯的白衣,長發散亂地披著,往那密密麻麻蓋著白褥的病榻臥下,竟如入殮奠棺的藥人無二。


    「你六哥哪裏就真見過易容術了?他那是唬你呢,若真有此法,天下早早動盪大亂,更有甚者裝成朝中大臣混進宮裏,取人性命豈不是一朝一夕之間?」祁謨往榻上靠了靠,與從前相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更別說撲鼻的藥氣嗆得眼角生疼,「再說這隻是黃膽磨成的藥粉,裝得就是一個麵如枯槁,塗上又不礙事。」


    廖曉拂抿了抿嘴角,猶豫著,用小勺沾了一點兒漿糊,輕輕塗到太子臉上,心中說不出是何滋味。方才他已用指尖和弄過了,這東西沾上就麻麻癢癢的,更不要說塗到太子臉上和身上。明明是天下最尊貴的身份,卻要縮在髒汙雜亂的小榻上才能混進胤城,他恨不得自己能一日千裏飛迴宮裏,狠狠地將皇上從養心殿拉出來棒打一番。


    「怎麽了?」祁謨自然也是不好受,忍著露出一絲笑意,溫聲問道:「拂兒想何事呢?眉頭皺成這樣,好像叫人欺負了一般。」


    「欺負了,奴才就是叫人欺負了。」廖曉拂不情不願地給太子塗抹藥膏,悶聲怨道:「奴才就是看不得殿下吃苦,從前在宮裏就憋著這口氣呢,如今出來了,奴才肚子裏的氣險些要憋得炸開,就想一日跑迴胤城,給殿下出氣。」


    祁謨原先還以為小福子是被車室裏的藥氣熏得難受,誰想這小東西竟滿心惦記著自己。話說得樸實,卻是發自肺腑的心疼,小手顫巍巍地舉起小勺,生怕力氣大了。卻不知道自己這副杞人憂天的模樣又多麽招人疼。


    「呦,廖公公隨孤行軍半年,除卻身量,連脾氣都見長了,還要迴宮親手為孤出氣?果真是英勇無畏。嘖嘖,得此一人,孤甚歡喜啊。」礙於臉上塗了藥湯,不能臉貼臉的親近,可捺不住歡喜,兩手捧著小福子的下巴揉了又揉,祁謨知道八千歲是有脾氣的,隻得哄道:「拂兒莫氣,隻要有你相陪左右,這都不叫吃苦,孤反而覺得不夠苦,好叫你再多心疼些才好。」


    臉被揉變了形,小福子也不知道躲,由著太子拿捏,兩腮氣得鼓鼓的,隻想著為殿下鳴不平,實在忍不住了,才說:「殿下別揉、別揉了,手勁兒大,奴才這臉都要歪了……」


    祁謨鬧夠了,收手也是一瞬之間,正色問道:「好,不鬧你了。孤問你一個事,你可要說心裏話,若幾日後撞上蝠翼,拂兒怕不怕?」


    「這,奴才不怕。」下巴被揉出了紅印子,廖曉拂微微抬起頭來,甚是倔強。


    「真的?」祁謨看著不像,於是又問。


    「這……這……假的。」說著,微紅的下巴又低了下去。從前隻是路途艱險,可蝠翼卻是不同,為皇上辦事,下手皆要取人性命。他從未經歷過被人追殺,說到底還是有些怕的。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口是心非的小福福啊!真可愛!!!!!


    蘇雪:姑奶奶我就是單身主義怎麽了!老子要日天!


    第129章


    「夏枯草十錢、川木香十錢、陳皮十錢……誒,這位姐姐是來抓藥還是求醫?若是抓藥還請把藥方子給我,若是要求醫,我去裏頭喊我們掌櫃的。」藥鋪中站著一位少年藥童,年歲不過十一二,圓圓小臉頗為稚嫩卻已練就出識人的眼色,手裏飛快地打著算盤,口中振振有詞。鋪子裏擠滿了人,他一眼就挑出真等著抓藥的客官來,又看這位客官烏髮低垂,身骨瘦長,且比他高出了一頭,張口便稱姐姐。


    可等這位姐姐迴身,瞧仔細了,麵相上也不比自己大多少啊。


    如今已臨近奉州邊緣,又是春暖花開之際,太子的車隊再如何藏也是藏不住了。廖曉拂扮作丫鬟,頭簪紫苑一小朵,身穿紅裙碧衫,腳踩螢黃繡履,竟也瞞過了無數人的眼,至今還無人將他識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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