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鬆也未多等候一刻,掀了簾子自己進來。想來也是沒料到廖公公敢與太子同枕而眠了,先是怔住,後以拳遮口站在屏風外頭咳嗽一陣。廖曉拂耳力好,嚇得從夢裏一驚一醒,裹著毯子就掀下榻去請安。


    「奴才見過蘇大人……殿下……殿下他……」


    懷中美人登時不見了,祁謨臉上也沒有好神色,半臥著問道:「誒,孤難得發一次高熱,營中萬事都有你親自代勞,不必過問了。」


    眼色明明卻是埋怨自己來得不是時候,蘇青鬆讀懂了太子的神情,額角愁得一疼:「太子昨夜未眠,今日滴水未進,臣特意來囑咐廖公公的。」


    廖曉拂隔著屏風將散開的青絲束好,一頭柔軟的鴉發規矩得很,耳旁不敢漏下一絲,與方才誘人心神的模樣大相逕庭,好似一隻成了精的小狐妖被道士嚇得瞬息之間披上了人形。聽蘇大人提及殿下還未進食,廖曉拂便坐不住了,自責難安,都是自己光顧得拗性子,才忘了伺候太子。


    「孤又不餓,吃也未必吃得下,莫要催促人家。」祁謨道,退了熱又沒了服軟的跡象,從奶犬變迴了不耐煩的頭狼。這話太子說得,廖曉拂卻聽不得,食盒早就涼得透透的,又不比宮裏隨時都可拿去熱,隻得將熟麵餅子掰成幾份,再一一用銀針驗過。


    驗過後還不肯放心,咬下一口仔細咀嚼,方可咽下。而這一套功夫叫燈苗映照著打成了屏風上的剪影,叫祁謨看得一清二楚。


    哪怕是在宮外,遠離了深宮的魑魅魍魎,仍舊以自己的舌頭試毒,從未差過一日。祁謨兀然望著清秀的剪影發怔,自己是何時對廖曉拂動了心?恐怕早已是上一世欠下的糊塗帳,這一世註定算不清了。


    胸口的悶熱隨之消退,叫人好受許多,木頭打磨的碟子捧了上來,廖曉拂道:「奴才試過了,均是好的,殿下與蘇大人請用。」


    蘇青鬆點頭一謝,伸手去抓,卻不想手下撲了個空。太子竟這般護食,就連廖公公親自試過的幹餅子都要獨享,不捨得分給自小伴讀一口。


    「……」一股熱血自脖頸而上,蔓延耳根後,廖曉拂不知所措,「這……這是……蘇大人莫怪,殿下迴來後……還未進食,餓得狠了,奴才再去準備就是。」


    額頭又是跳著一疼,蘇青山道:「無礙,廖公公伺候殿下也辛苦勞累,若是想睡便睡下就是,這邊由我代勞。」


    這是要轟小福子退下,有事相商。祁謨剛答應了不再欺瞞,也不想袖手旁觀,如食素多年的猛虎般咽著一塊幹餅,含糊說道:「廖公公又不是外人,青鬆不必叫人退下。可是要問幾日北上或是南下?」


    「太子怎麽猜到?」蘇青鬆斂了笑意,心裏卻放下了顧忌。國難當頭,太子再如何寵幸廖公公他都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隻是絕不可礙了殿下正事。若反之,殺無赦。


    「孤現下手握禁軍一萬,胤城留下的兵馬不足兩萬,若有狼子野心,反身咬上父皇一口,與你重陽候裏應外合,手中銀兩又不缺,的確可以逼宮叫父皇讓位了。」祁謨說完就聽嘩啦一聲,小福子那邊的木碟木勺掉了一地。廖曉拂的臉色慘白,手中還有一塊剛取出來的餅子未吃,怎能猜到太子做事太過,竟連逼宮這種事都當著他說。


    「嘖,說了先讓廖公公退下,就知道這事聽不得!」蘇青澀厲聲道:「此事可輕可重,可大可小,若隻有你我二人知曉就算了,如今豈不是叫廖公公多一份憂心!」


    「無礙,總歸孤沒想過迴頭。」祁謨浮眯著倦眼,好似剛經歷涅槃還在渴睡的鳳凰,對小福子揮手做了個無礙的手勢:「逼宮這事不順應天意,再叫自己人打自己人恐怕生靈塗炭。再有,北遼邊境的戰火連綿數月,已是等不得了。孤若不先將北境平了,當真不敢坐那個位子。」


    「正是,臣也有此意。」蘇青鬆點頭道,坐姿筆直,猶如雪中青鬆一棵,他瞧廖公公彎腰拾那些木器,雖說是寵宦並無半分驕縱,可有些自小的習慣是改不掉了,揀物時小指翹著猶如白雪蘭花,當得起蘭花指之名。原先他擔心祁謨多年怨氣未散,一旦手中有了兵權,哪怕隻是一萬之數,便急急南下報十七載之恨。重陽候府上私自養兵已過五千,防得是有朝一日宮中天變。太子若真是急於眼下,瞞住蹤跡,先命重陽候斷了宮裏宮外的信子,再親自帶兵殺迴去,逼宮奪位也就是數日之內的事。


    可胤城一亂,邊境勢必大亂,北遼西番猶如虎口獠牙,同時咬下便能將大昭邊境往迴推進。


    好在太子並非大皇子那般貪婪渴望權位之人,蘇青鬆猶如吃下一顆定心丸。相比權位,祁謨更看重的是大昭土地的安危和那些受北遼侵襲掃蕩的邊境百姓。國君就應當如此,不著於眼前,心繫天下,胸中河山萬裏。


    若真能將此戰平定,屆時皇上必定立下一道廢太子位的聖旨,興許當下就封了藩地將太子困在北境。北遼可不比奉州,哪怕手握幾萬大軍也休想往迴攻打,更別提破城了。元帝那百八裏加急的蝠翼軍可不是吃白飯的,早早就報迴去,可集萬軍之數層層擊殺。


    「殿下可否想過,若平定了戰事,如何名正言順班師迴朝?就不怕皇上……過河拆橋?」蘇青鬆問道,也是在問自己。


    「自然是怕,可再怕也不能叫北遼再往南近一城池了。如今孤身受皇命,自當以北境百姓為大。即刻通報禁軍上下,在此地休養兩日,三日一早北上護大昭疆土,哪怕是一寸境都要奪迴來!」如今祁謨已是上過陣的將領,見過了殺陣猶如開刃劍鋒,眉目中比從前多了若隱若現的堅定。想必今日一役,太子心軟的魔怔已破,重陽候也可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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