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拚命要去搶奪那件衣服,韓崇遠眼疾手快攔腰抱住她。


    柳思凝掙紮,對他拳打腳踢。


    那是柳丁第一次見,她的姑姑在公眾場合如此的失禮。


    一群人圍過來勸。


    「凝凝,都知道你孝順,這不是來不及麽。」


    來不及提前準備一切,就連老人的遺像竟然用的是他五十五歲生日時的一張免冠照。


    —照片裏,老人頭髮烏黑,神清氣朗。


    「來得及。」柳思凝偏執地說:「我有錢,現在就打電話請人做,連夜做,多少錢我都出得起!」


    她瘋了般喊叫。


    最後是韓崇遠嗬斥了她。


    「別鬧了!爸安安靜靜地走,一輩子體體麵麵,葬禮上,你要讓人看他笑話麽。」


    柳思凝瞬間呆滯,隨後伏地大哭。


    那哭聲太有感染力了,院子裏的女人一個接著一個哭了起來。


    氣氛變成了宣洩和不甘。


    沒預兆的,柳丁眼裏蓄滿淚水,嘩嘩往外掉。


    再接著棺材來了,停放在朝南的正屋,老人入了棺。


    那位接柳丁迴家的嬸嬸,捏著一塊白布條走到柳丁身邊,把布條綁在柳丁額頭,然後拉著她到棺材前,指著火盆和紙錢說,「坐下來給你爺爺燒紙,注意別讓火滅了。」


    說完,她走了出去,很快門上掛起一道木簾,門外支起孝堂。


    傳統的喪葬儀式極其複雜,柳丁不懂。


    她就是覺得單獨和爺爺呆著,很害怕。


    可她又不敢走開,分配給她的任務她得做好。


    她眼淚掉得洶湧,身體發抖。


    這種狀態不知維持多久,她承受不住了,她等屋裏再進人,沒看清是誰,一把抱著她的胳膊,情緒慌亂地追問:「你們通知我哥了嗎?我哥知道了嗎?我哥迴不迴來啊?」


    那個人安撫說:「通知了,迴來,可到了也要等明天了。」


    明天,雖不是當下,但柳丁有了盼頭。


    她沉默地守著那火盆,仔細分辨著屋外各種各樣的聲音,她覺得他哥迴來後隻要一出聲,她一定能精準地捕捉到,即使環境嘈雜。


    然而事實是,韓沉西迴來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


    柳丁是感覺到有人掀開了簾子,兩隻腳很輕很輕地踏到地板上,像怕驚動什麽似的,隨即一道高高大大的影子籠罩在她的頭頂。


    起先,她習慣了房間不時有人進出,沒有迴頭,慢慢察覺,這個人就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擋著光。


    她扭臉看,然後在破碎的光斑中,看到了他哥。


    「哥——!」


    她一出聲就哽咽了。


    韓沉西的目光緩慢地落在她臉上,平靜地駭人,他好像嗯了一聲,柳丁聽得不真切。


    他繼續站著。


    片刻,外麵響起一串鞭炮聲。


    韓沉西臉上的肌肉微微抽動,好像被驚動了,然後他邁步走近,撫了撫柳丁的頭頂,腳停在棺材一側。


    棺材並沒蓋緊,露出一條縫隙。


    韓沉西扒著那邊沿,要去掀棺材蓋。


    立馬有人阻止說:「沉西啊,不能掀,這是規矩。」


    「我看一眼。」韓沉西像和那人耐心地講道理一般,「我就看一眼。」


    他真扒開了,也真往裏麵看了一眼,然後將蓋子落到原位。


    他的情緒起伏不大,柳丁望著他,觀察到他眼圈隻濕了一瞬。


    而大人們也沒給他更多的時間醞釀情緒爆發,有人幫他披上孝衣,便把他推出屋外。


    作為柳泊漣唯一的外孫,習俗強加給了他重任。


    因此,弋羊奔赴迴來,就看見他要麽跟著韓崇遠與人寒暄,要麽跟在舅舅柳思傑身邊,給人磕頭行禮。


    他說話時臉上掛著笑,給一波又一波人笑。


    他很忙,跑前跑後,弋羊甚至隻來得及短暫地握一下他的手,再轉身人就沒了影。


    弋羊陪著柳丁燒紙,一直到日暮西沉,院子裏的人漸漸散去。


    柳思傑安排柳丁迴家,照顧媽媽吃晚飯。


    弋羊向他打聽說:「韓沉西呢?」


    柳思傑打量她一眼,說:「去市裏了,缺東西。」


    弋羊點點頭。


    她跟著柳丁迴家,幫忙煮了稀飯,餵給柳丁媽媽吃了,然後兩人又合力將她拖到床上,等她睡著。


    彼時,天徹底沉了下去,一片灰雲遮住淡淡的月光。


    弋羊心裏掛念著韓沉西,她想再看他一眼,便又折迴了柳泊漣的院子。


    院前,聚著四個男人在抽菸。


    從他們身邊經過時,能清晰地聽到他們討論。


    「醫生判斷,突發的心梗或者腦梗,也是搶救不及時。」


    「沒一點徵兆呀,要是本身就有這個毛病,思凝不可能讓他獨住啊。」


    「這事弄的,一家人擱心裏了,得幾年不過去這道坎。」


    「哎!老哥懂事啊,不給孩子找難處,是場好修行。」


    「..........」


    而隨著弋羊走遠,他們的說話聲在背後越來越模糊。


    踏入院子,一院的燈光,好幾盞白熾燈泡同時亮著。


    靜悄悄的。


    弋羊環顧,東西兩側的屋門皆是敞著的,她走到門口往裏探看,不似有人。


    正在她懷疑韓沉西是不是還沒有從市裏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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