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把手上係著的晴天娃娃早已風化,原本鮮豔的紅藍絲線褪成了灰白,像被時間啃噬的傷口。


    我站在門前,指尖無意識地摳挖著腕間淡化的燙傷疤痕。


    那些疤痕像是一張張未寄出的信,記錄著我不敢提起的過往。


    每一道凹陷的紋路都在提醒我,那些疼痛從未真正消失,隻是換了一種方式存在。


    我走過去,因為曾經學習過盜竊,開鎖工具在掌心留下冰涼的觸感,像一條潛伏的蛇。


    我熟練地撬開了房門上的鎖,金屬與金屬碰撞的哢嗒聲在空蕩的樓道裏迴蕩,與記憶中的某個承諾重疊。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陳年的光影如潮水般湧出,房間裏同樣是灰塵仆仆的,顯然這裏也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過了。


    窗台上的藍雪花標本碎成齏粉,在穿堂風中跳起告別的舞,那些曾經鮮活的花瓣如今像一場未完成的夢。


    我走進去,環顧四周,這裏的一切都和我記憶中的一樣:那張小小的床,床單上的飛船圖案褪成蒼白的鬼影,仿佛在訴說著被遺棄的孤獨。


    那個舊茶幾,玻璃板下壓著的全家福被水漬泡脹,照片裏的人笑得那麽用力,像是在對抗即將到來的分離。


    還有那個曾經放滿玩具的角落,鐵皮小火車鏽蝕成赤紅色的珊瑚,靜默地蜷縮在陰影裏。


    我知道,這是曾經那個最喜歡我的小朋友的家。


    雖然我知道這樣做可能沒什麽意義,就像修補早已停擺的時鍾,但我還是決定給這個家打掃一下。


    或許在清理過往的塵埃時,也能掃去靈魂的陰霾。


    我拿起掃帚,開始清掃地麵,揚起的灰塵裏浮現出兩個追逐的虛影——那是我和小天元的影子,在光束中重疊又分離。


    擦拭家具時,抹過相框的瞬間,指尖突然刺痛——玻璃裂縫裏探出我們當年埋下的時光膠囊。


    膠囊裏裝著褪色的電影票根,邊緣卷曲得像幹涸的淚水。


    半塊融化的棒棒糖凝成琥珀色的固體,裏麵封存著未散的甜香;還有一張寫滿拚音的紙條。


    紙條上歪歪扭扭地寫著:"deng wo zhangda,zhanmen yao qu kàn zhenzheng de lán xuěhuā"(等我長大,咱們要看真正的藍雪花)。


    糖漿從膠囊縫隙滲出,在地板上留下琥珀色的淚痕。


    灰塵在空氣中飛揚,形成微型沙暴,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地上,形成一片片光斑。


    我一邊打掃,一邊從舊玩具箱底翻出發黴的童話書。


    書頁間夾著的藍雪花瓣飄落,那些無憂無慮的時光,仿佛就在眼前。


    書頁邊緣泛黃,像被淚水浸過的傷口,我輕輕撫過那些褶皺,突然發現某頁夾著一張更舊的紙條。


    螞蟻沿著當年的糖果碎屑路線,在牆角重建起記憶的城堡。


    我蹲下身,看著那些黑色的小點在灰塵中忙碌,突然覺得自己的命運也像這些螞蟻,被無形的手驅使著,在廢墟中尋找意義。


    打掃完房間後,我坐在床邊,彈簧發出熟悉的呻吟,像是在訴說著被遺忘的故事。


    這裏的一切都和我記憶中的一樣,連空氣都保持著離別時的密度,仿佛時間從未流逝。


    床頭貼著的奧特曼貼紙正在卷邊,我閉上眼睛,耳畔突然響起稚嫩的"姐姐你看",迴憶起那些和小天元一起度過的日子。


    他總愛把冰涼的小腳塞進我懷裏,他總是用那雙大眼睛看著我,瞳孔裏躍動著永不熄滅的光,眼神裏滿是信任和依賴。


    他的笑容很燦爛,缺牙的豁口像通往童話世界的入口,像陽光一樣溫暖。


    每次看到他開心的樣子,胸腔的刺痛都會暫時休眠,我的心裏也會感到無比幸福。


    我睜開眼睛,睫毛掃落細小的塵粒,看著這個熟悉又陌生的房間。


    月光透過藍色窗簾,在地上投出星空的幻影。


    雖然這裏已經很久沒有人居住了,但它的存在卻讓我感到一種特別的安心。


    衣櫃鏡麵映出兩個重疊的身影,我知道,這裏曾經是我和小天元的避風港,如今,它又成了我的避風港。


    從那天起,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撬開這個房門的鎖,新換的鎖芯記錄著每次造訪的間隔,像一道道刻在時間上的傷疤。


    我在舊作業本上發現他用拚音寫的日記:"jintian qianxue jiejie kule,wo yao kuaidian zhangda"(今天淺雪姐姐哭了,我要快點長大)。


    那些歪扭的字母像是在努力站穩,像是小天元當時的心情。


    其餘的時間,我都在外出打工。無論是便利店店員,深夜清點過期食品時偷藏臨期牛奶。


    還是餐廳端盤子的服務員,油汙在指甲縫裏沉澱成黑色月牙。


    亦或是其他零工,在建築工地搬磚時,安全帽壓住染灰黑色的發根,我都幹過。


    生活的重壓讓我不得不拚命工作,止痛藥混著能量飲料灌下喉嚨,隻為給妹妹攢夠學費。


    她課本的空白處畫滿戴眼鏡的公主,那是我殘存的體麵。


    夜是凝固的熔漿,霓虹在毛玻璃後滲出藍紫色的膿液。


    我攥著別人喝過且漸涼的咖啡杯走過天橋,自動販賣機的光暈將人影投在鐵鏽色欄杆上,像被釘住的蝴蝶標本。


    地鐵站入口湧動著發光的魚群,每條都捧著屏幕發出的磷火。


    自動扶梯將這些魚群送往不同深度的暗處,唯有她逆流而上,鞋跟叩擊金屬的迴聲被爵士樂碎成齏粉。


    咖啡杯底的水漬在牛仔褲上洇開地圖


    自動販賣機吞吐鋼鏰時,我看見玻璃映出自己的側臉——睫毛上凝著光斑,像被雨淋濕的螢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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